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书本网(www.bookben.cn) 钟情一夏(新浪VIP出书版完结+番外) 作者:叶紫 编辑推荐   姬流觞、桩桩、缪娟、木浮生、刘小备五大金牌作家联袂推荐! 内容简介   钟菱世界知名企业上海分公司的市场总监,男友唐峥为了自己的事业而拒绝与她同行,两人在长久的冷战后分手。在新工作中钟菱刚对同事宋明志有一点好感时,却发现他是一个花花公子,无奈再次以一分手告终。这时,部门主管夏扬在和钟菱在接触中,对她产生了爱慕之情。钟菱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公司的所有人,公司业绩再创佳绩。夏扬费尽苦心,调解了钟菱和父亲多年的矛盾,也用自己的温情打动钟菱,终成眷属。 关 键 字: 爱情 都市 冷战分手 命中注定 遇到真爱 终成眷属 第一章   钟菱一直觉得只要是她作下的决定,她就绝不会后悔,甚至当唐铮以分手来相要挟时,她也不曾妥协。   但当飞机刚一降落在浦东机场时,她就开始反思自己的一意孤行,是否值得。   二月初夜晚的上海依旧阴冷,她裹紧了羽绒服,还是觉得丝丝寒意渗进了骨髓里。   她左等右等,原本说好了来接机的两个人,竟然都不见踪影。   寻思片刻,她从手机里调出郭芷君的号码,拨过去,一个甜美的女声以公式化的口吻说道:“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钟菱秀眉紧蹙,她不是责怪芷君的爽约,反而有些担心她是否出了什么事。   紧接着一场大雨倾盆而至,搅得她心情更差。她抬腕看了眼表,决定不再干等下去,她随着又一拨下机的人群,拥入出租车候车点,耐心等候。   刚把行李放进车后备箱,她的手机急促的响起:“芷君?”她一边钻进车,一边问。   “对不起钟小姐,我是方然,高架堵车,我还没到机场。”   “哦,”钟菱的语气淡然,“没关系,我已经上了出租车。”   对方停顿了一会:“那我把酒店信息发到您手机上。”   “好的。”钟菱挂了电话。   比起她本人的姗姗来迟,方然的短信简直可媲美火箭:上海威斯汀大饭店,在外滩附近。钟菱微笑着合上手机。   在酒店安顿下来,把自己收拾妥当,钟菱终于缓出一口气。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收一下电邮,手机铃音再度响起。   “钟小姐,我已到酒店大堂。”是方然的声音。   钟菱不温不火地说:“哦?可是我已经打算休息了。”   方然显然没预料到钟菱会这样回答她,一时无话。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挂电话了。”   “钟小姐我上来和您说几句就走,不会耽误您休息的。”   钟菱笑一下:“好吧。”   她知道她是不受欢迎的,方然这样做,无非是想给她个下马威,但她并不会因此退缩。休说方然这位市场部经理,恐怕公司那位执行副总裁更视她为眼中钉。想来也难怪会如此,平白从英国总部空降一名市场总监到上海办事处,任谁心里也不舒坦吧。   她要面对的难题很多,她要历经的道路还很长。   方然留一头卷曲的长发,化着精致的妆容,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这是钟菱对她的第一印象。   而她粉黛未施,一张脸素净的像刚剥壳的鸡蛋,散着长发,穿一双家常拖鞋,平易近人的根本不像是公司高层,倒像是亲切的邻家小妹。   她把方然让进屋,笑问:“喝什么?”不待她回答又说,“不过我这里只有净水。”   方然只得说:“不用了。”   “其实明天公司见就好,不必再辛苦你跑一趟。”钟菱笑着说,看不出有丝毫不悦。   “不辛苦,我应该去机场接钟小姐的,但是路上堵车……”   钟菱迅速截断她的话,微笑:“好了,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你还有其他事吗?”   方然知晓这是她在下逐客令,面色微露尴尬,她咬了下唇:“向总和斯总监本来也要来接机的,但工作繁忙实在抽不出身,还请钟小姐见谅。”   钟菱极轻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她不咸不淡的态度让方然不禁有丝窘迫:“那,明天见。”   “明天见。”钟菱将方然送到门口,“我就不送你下楼了。”   “晚安,钟小姐。”   钟菱唇边笑意不减,然合上门,她就长叹了口气。   她揉了揉双眼,疲累地歪在床上,随手拿起手机再次拨了郭芷君的号码。   这一回,电话竟意外接通了:“喂。”是个低沉略带磁性的男声。   “林森?”钟菱不太确定。   “嗯,你是?”   “我是钟菱,芷君呢?”   林森说:“我们在医院。”   钟菱心头一紧:“怎么回事?”   “芷君她流产了。”林森无声叹息。   钟菱心急如焚:“你们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林森报了医院名字和地址,钟菱迅速穿上外套,将长发扎成马尾,抓起提包出了门。   不愧是五星级的大酒店,一见钟菱行色匆匆,马上有门童上前问道:“小姐您需要出租车吗?”   钟菱点点头:“麻烦你。”   她站在酒店大堂内避雨,门童打着伞,跑到路中央拦车。由于是深夜,又大雨滂沱,途经的出租车都载着乘客,拦了约莫有半小时,一无所获。他回来时,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淋湿了。   “小姐,恐怕要到再远一点的地方才能打得到车,您在这里等我。”门童是个青涩的小伙子,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学生气十足。   钟菱被他感染,不自觉回以微笑。她的笑容暖暖的:“不用了,我自己出去打车。”   “这……”小伙子稍稍一犹豫,钟菱已经走出玻璃门,他疾走几步,“小姐。”   钟菱回过头,小伙子把手中的伞递给她,她笑着接了过来,道一声:“谢谢。”   钟菱径直穿过两条马路,这里视野开阔,车流往来众多,等到空车的概率应该会高一些。   她眼睛有两百度左右的近视,平时不爱戴眼镜无妨,但一到下雨天,湿气弥散,往往雾里看花终隔一层,于是每每远处有车灯亮起,她便招手拦车,却总是失望。   她不停地看手表,距离和林森通电话又过去了近一小时,而她还在原地徘徊,焦急担心加上天气阴冷,她只得不停地跺脚、转圈,试图汲取点滴温暖。   又耽搁了十几分钟,许是她的真诚感动了上天,终于有一辆车在她面前停下。钟菱匆忙收了伞,打开右边车门上了车,说:“师傅,麻烦到RJ医院。”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嘴动了动,欲言又止。   钟菱也觉得好生奇怪,问:“怎么了师傅?”   司机没有回答,他嘴角微勾,一脚踩下油门。   虽然下着大雨,道路泥泞,但显然这位司机师傅的车技精湛,他驾轻就熟地穿梭于大街小巷之中,没过多久,他扭过头:“到了。”   钟菱闭着双目养神,闻言忙从手提包里掏钱包,边问:“多少钱?”   “小姐,我这不是出租车。”司机爽朗地笑了笑。   “……”   钟菱诧异地抬头,发现车前没有计价器。眯眼打量司机,他轻轻抿唇,似笑非笑,皮肤晒成古天乐那般的古铜色,看起来朝气蓬勃,衬得一双眸子格外清亮。穿白衬衣,黑色西服,没有打领带。   钟菱面色一窘,嗫嚅一下:“对,对不起。”难道是工作压力过大,害得她老眼昏花,摆了个大乌龙。   “没什么。”男子好看的唇角微微上扬。   钟菱下车后释然,这是一辆八成新的黑色普桑,除了没有顶灯没有计价器,和每天驰骋于上海大小马路间的数万辆出租车几乎无差别。   她在关上车门前优雅地俯身说道:“谢谢。”   “不客气。”男子笑容明亮舒心,好似划破乌云的一抹阳光,暖人心田。   钟菱心急火燎地冲进住院部,在护士站问到床位号,并且在热心肠小护士的指点下,顺利找到郭芷君所在的病房。踏入病房,瞧见芷君恹恹地歪在床头,她的先生林森正帮她把枕头垫高,温言软语地劝她吃点东西。   “芷君。”钟菱鼻子微酸,上前握住她的手。   “你来了。”芷君淡淡一笑。   林森让出座位,轻声说:“你们聊着,我去热粥。”   “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身体没事吧?”钟菱半是抱怨,半是心疼地说。   郭芷君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没能去接你。”   钟菱捏捏她的脸:“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芷君神色黯然,往门外瞥了一眼,叹一声气。   多年老友,钟菱对她知根究底,马上开解道:“你和林森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先把身体养好了才是正事。”   郭芷君头低了一下又立刻仰起:“你家唐铮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国内工作?”   能开玩笑也就证明她真的没事了,钟菱安下心,笑说:“为给你提供乐子,看我做了多大的牺牲。”   郭芷君用胳膊碰碰她:“说真的,你俩没为这事闹矛盾?”唐铮的性子小气又别扭,芷君多少也是了解的。   钟菱耸耸肩,故意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懒得理他。”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芷君说。   推门而入的是一身白大褂的年轻男子,十分清雅俊秀。   郭芷君惊讶道:“怎么是你?”   “今晚我值班,刚在门口碰见林大夫,才知道你出了点意外。”来者递上一束百合,淡雅幽香,沁人心脾。   芷君接了过来,随手交到钟菱手上,后者忙着插进花瓶里。   “这位是?”男子的目光停留在钟菱身上。   “我给你们介绍,钟菱,我闺蜜,宋明志,林森的同事。”   “你好。”钟菱落落大方地伸出手。   宋明志亦然:“很高兴认识你。   正说着话,林森小心地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鱼片粥入内,温柔笑意自眼底深处氤氲开。   “先放着吧,我现在没有胃口。”   “那么,我喂你吃。”他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舀起一小勺粥送到她嘴边,任郭芷君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当其他人不存在,娇嗔了一声,乖乖地接过碗勺。   钟菱不自觉轻笑出声,一物降一物啊。她在芷君耳边轻道:“只有林森才制的住你。”   芷君眼儿眯成细缝:“是吗,那谁才能制的住你,唐铮?”   钟菱立时败下阵来,举双手投降:“我们不提他,好吗?”   郭芷君一口气喝完粥,瞥了钟菱一眼:“很晚了,你回去吧。明天你还得早起,可不能无精打采的。”   钟菱低头看看表,也顺水推舟道:“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芷君点点头,示意林森送送她。宋明志突然开口道:“林医生你陪着嫂子吧,我送钟小姐出去。”   郭芷君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眨眼笑:“也好。”   雨夜极难打到车,宋明志耐心地陪着钟菱候车,并且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钟小姐是今天刚到的上海?”   “是的。”   “来旅游,还是怎么?”   钟菱若有似无地淡笑:“工作。”   “钟小姐在哪里高就?”   “一家外资公司。”钟菱答得异常简洁,戒备之心相当明显。   “钟小姐说话很有趣。”宋明志无奈道。   钟菱只是笑一笑,没有接话。   默然片刻,宋明志锲而不舍还想再说什么,一辆出租车恰巧驶入,适时打断了这个话题。待下客后,钟菱忙不迭地钻进车,摇下车窗说:“谢谢你,再见。”   宋明志微微一笑,目送钟菱离去后,回了病房。   钟菱在洗手间听到包里的手机铃声大作,手忙脚乱地跑出门,还来不及看清楚来电信息,手机就因电池耗尽而自动关了机,待她找出充电器插上,再调出号码时,发现共有五个未接来电,而所有的号码来自于同一个人——唐铮。   钟菱嘴角微挑起,在床上找到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将身体深深埋进去,随后拨通了唐铮的手机。   铃声才响一下就被接起,看来他是真着急了。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唐铮急道。   “手机在包里,我没有听见铃声。”   “那你刚才为什么又关机了?”   “是没电自动跳掉的。”相比之下,钟菱的回答显得格外悠闲。   对方停顿了一下:“钟菱。”   每次当他连名带姓唤她时,证明有很严肃的话题要说。钟菱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我在听。”   “你已经到上海了是不是?”   “是。”   “你真自私。”   唐铮劈头盖脸的控诉将她直接骂蒙了,沉默很久她才说:“我什么地方自私了,你倒是给我说说清楚。”   “你凭什么要我放弃在国外打下的事业跟你去上海打拼?你凭什么一声不吭一走了之?”   钟菱气急之下反而笑了:“唐铮,你扪心自问,哪一次不是我迁就你的?为何你就不可以为了我牺牲一次?”   唐铮支吾嚅喏,半晌呐呐道:“你该知道我做到如今的位置不容易,我不想重头再来过。”“那么,我呢?这对我而言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你有没有为我着想过?”   电话那一头,顿时没了声响。但钟菱可以想象得到,此时的唐铮定然无所谓地耸着肩,就如同之前无数次的争吵过后,他冷漠的表情。而钟菱总是在重复吵架—妥协—和好—吵架的恶性循环。   “唐铮,我很累,想休息了。”她说,也不想再和他争辩什么,或者冷静一下对双方都好。   唐铮冷笑数声:“钟菱,你是在暗示分手吗?”   还未等她回答,唐铮又道:“我如你所愿。”他斩钉截铁道,根本不给钟菱解释的机会就迅速掐断了通话。   钟菱怔怔地瞅着手机屏幕足有十来分钟,不觉苦笑,分明是他早有预谋,而今却把责任全部推卸给她。其实她很早就已看透彻,唐铮爱她,但是爱他自己更多一些。她也知道,她作下这个决定,依照唐铮的性格,分手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没想到会这样快。   她抱着双臂,恹恹地歪在床头,一整夜都无法安睡。哪怕是再坚强的女人,也有柔弱的时候。直到天亮,她才微微合了合眼。   但闹铃声不多久便响起,新的一天,刚刚开始。   钟菱在沐浴时意外接到方然的电话:“钟小姐,我已在楼下等候。”   短暂的怔愣后很快释然,大概是昨天的经历让她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好捏的软柿子,所以学了乖。钟菱微笑着说:“等我二十分钟。”   她抹干净身体,吹干头发,换衣服,用化妆品掩盖住乌黑的眼圈和憔悴的脸色后走下楼。   方然依旧穿着中规中矩的套装,长发用一支簪子别在脑后,鬓边垂下一小簇卷发,精神又不失妩媚。   “钟小姐,早。”方然神色平静,语调轻松,看不出一丝昨天被怠慢和冷落的情绪。   钟菱眼中有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方小姐一向早起还是为了接我特意改了作息习惯?如果是后者,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方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她避重就轻道:“哪里,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钟菱轻轻一笑,不再言语。   方然没有开车,两人在酒店门口打了一辆出租,直奔显奕集团上海分公司所在的商务楼。   车到达目的地,方然没有把钟菱带进写字楼,而是七拐八弯地走进一条隐藏在繁华地段中的小巷。   钟菱奇怪的“咦”了一声,方然回头:“钟小姐还没用早餐吧,这里的点心做得极好。”   “嗯。”钟菱淡淡应了句,她确实还没吃早点,但她不喜欢这种被人安排的感觉。   此时刚过8点,但恰好是上班一族出门和晨练老人归来时刻,狭小的点心店被挤得水泄不通。方然眼明脚快,一眼瞥见角落有一桌人正抹嘴准备走人,她拉着钟菱走过去,抢在其他人之前迅速占领。   钟菱唇畔有稀薄的笑意:“没想到你对抢座位很有一套。”看不出是真心抑或是讥讽。   方然笑得很平静:“从小到大抢惯了。”她没有征询钟菱的意见,自作主张替她点了小馄饨和生煎。   钟菱略有不满,但没有说出口。   两人均穿着高档的时装,与市井的气息格格不入,然而这并不影响她们大快朵颐,谈笑风生,当然,这里面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无人能看透。   钟菱没有和方然抢着付账,算是让她尽了地主之谊。   吃过早点,不过八点半。已有打扮入时的白领和西装笔挺的成功男士陆续走入写字楼,电梯也是上上下下没有空闲的时段。上海是个节奏很快的城市,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哪怕拥有高学历和丰厚的薪资,也没人敢掉以轻心,脑中的弦始终紧绷。   电梯在十九楼停下后,方然率先走出,礼貌地招呼道:“钟小姐,请。”   钟菱来上海前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对显奕集团上海分公司的情况了若指掌。公司坐落于上海最繁华的地段,因总裁常年不在国内,华东地区的业务由执行副总裁向晖全权负责。他掌控着MARKETING和SERVICE这两个公司最重要的部门,而如今她以市场总监的身份介入其中,势必会同某些关键人物形成水火不容之势。   她迈着优雅细碎的步伐缓慢步入,这时,她听到方然嗓音清亮地唤了一声:“早,向总。”钟菱的小指弹跳了一下,这是她在紧张或者有重要事情发生时无意识的习惯动作。她回身,入眼是一位身形挺拔修长,面部轮廓刚毅的男子,目光犀利,年纪在三十出头,有那么一瞬间,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灌入脑中。   那名被称做向总的男子微微颔首:“早。”   “向总,我已将钟总监接来。”方然半侧过身,方便公司的两位高层交流。   向晖仿佛这才发现钟菱的存在,低低地说:“钟小姐,欢迎你的到来。”好一把如大提琴音般淳厚的嗓音。   钟菱挑了下眉:“向总您好,我是钟菱。”她主动抬手,向晖不动声色地伸手,轻握一下便放开。   他说,却是对着方然,“等会人来齐了召集到会议室去,介绍钟小姐给同事们认识。”   “好的,向总。”   向晖冲着钟菱点了下头,又道:“方经理,你带钟小姐去看看她的办公室。”   钟菱动了动嘴角:“谢谢。”   市场总监的办公室就被安排在副总裁办公室旁边,宽大舒畅,采光尤其的好。   “钟小姐对这里还满意吗?如果不喜欢,我让行政部再替你安排别处。”   “不用了,这儿挺不错的。”钟菱笑容轻浅,对于办公环境,她从来都不在意,反倒是唐铮,近乎苛刻的挑剔。   怎么无缘无故又想起了他,她可是一向自诩拿得起放得下的,钟菱轻轻叹了口气。   “钟小姐,若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有事请随时找我,我的内线号是9527。”说罢,钟菱没啥反应,方然自己倒是略略一笑。   钟菱打开笔电,连上网络收邮件,不过一天的工夫,竟有上百封的未读邮件。最近的一封来自五分钟前,发件人是XIANG。   钟菱拖动鼠标点开,那是一封欢迎她加入上海办事处的英文邮件。措辞严谨,公式化的语气,周到且极具礼数。由副总裁亲发,对她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尊重。   钟菱用笔尖轻点那短短几行字,若有所思。   门突然被拍响,打破她的沉思。   进门的是方然和另一名年轻女孩:“钟总,这位是公司替您安排的助理戴晓岚。”   钟菱细细打量,女孩五官端正,身材小巧玲珑,气质纯净,一笑还露出两颗小兔牙,极讨人喜欢。   “钟总监。”戴晓岚说话的声音怯怯的。   “嗯?”钟菱抬头。   “向总请您去会议室。”   “哦,好。”钟菱想起刚才向晖对方然的吩咐,要介绍同事给她认识。是敷衍她,还是要孤立她,她尚吃不准,但绝不会逃避。   钟菱是最后一个进会议室的,她的座位被安排在向晖左手边,和他俩办公室的位置相仿。其他人均坐在向晖的右手边,鲜明的对立一览无遗。钟菱抬眼,不经意地扫视一周。室内连同她在内共有五人,除却方然和向晖外,还有一男一女她不认识。   不对,钟菱眉梢一动,这名男子,她分明是见过的。笑眸弯弯,神情带一点痞气,正是昨晚她错认的出租车司机。   那人眼神错愕一闪,显然也认出了她。但他既然不说开,钟菱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   “钟总监和方经理已经会过面,我就不再赘言。另两位是公司行政总监斯敏和售后服务部主管夏扬。”   两人中一位是同钟菱平起平坐的总监,另一位是她名义上的下属,她笑得温婉恬淡,精致的小脸微微仰起,骄傲而自信:“很高兴认识两位,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斯敏率先伸出手,相比钟菱的高挑纤瘦,她的身材丰满有致,盈盈大眼衬得一张脸有如秋月满轮。而夏扬脸上的笑容恰如其分,神采奕奕似他的名字一样,如夏日般张扬炫目。   都是不好相与的人呢,钟菱暗叹,但脸上的笑意丝毫未改:“晚上我想做东请公司同事吃顿饭,但我对这里不太熟悉,能否请斯总监代为安排一下。”   斯敏笑容妩媚动人:“公司早安排了今晚给钟总监接风,就定在淮海路上的俏江南,到时钟总监可要多喝几杯。”   钟菱垂着眼,笑笑点头。   “钟总监,您要的资料已经全部在这里了。”戴晓岚抱着几乎是她半人高的文件夹,敲门后跌跌撞撞地走入,钟菱忙起身接过,柔声说:“辛苦你了。”   “不,不,一点都不辛苦。”戴晓岚似有些受宠若惊,“钟总监,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不用总监长总监短的,叫我Kiya就好。”钟菱淡淡一笑,她又不是灭绝师太,也没有三头六臂,至于让她这么害怕嘛。   “好的,钟总监。”   “嗯?”钟菱皱了皱眉。   “呃,Kiya。”戴晓岚忙改口,钟菱这才满意一笑。   戴晓岚腼腆地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钟菱会意轻笑:“好的。”   目送戴晓岚离去,钟菱若有所思。她翻看过她的员工资料,戴晓岚入职不到一年,按理说,她的资历是不能够担任总监助理的。如今却被安排在这个举足轻重的位子上,原因暂时无从知晓。   钟菱除了中午让戴晓岚买了一个三明治当午饭,一整天都窝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她需要以最快的速度上手,让人无从挑剔。   她来到显奕集团上海办事处的第一天就这样无风无浪地过去了。   晚六点,方然敲响钟菱办公室的门。   “请进。”   方然扫一眼凌乱的桌面,笑道:“钟总监,您还在忙呢。”   “有什么事吗?”钟菱揉一揉酸胀的眼。   方然呵呵一笑:“公司定了酒店给您接风,您忘了?”   钟菱用力一拍脑门,笑曰:“还真给忘了。”   “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原本只是一句戏谑,可从方然的嘴里说出来,古怪得很。她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更叫钟菱生厌。她但笑不语,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说:“走吧。”   公司的几位高层都是自己驱车前往,只有夏扬主动提出载她们一程。   等红灯时,钟菱注意到向晖开着一辆宝蓝色的途欢走在最前面,紧跟着的是一辆红色速腾和另一辆火红色高尔夫。他们的黑色桑车落在最后头。   钟菱看一眼专心驾车的夏扬,不觉好笑,她和这车也算是有缘了。   在酒店包厢内,钟菱见到了早上开会时未曾出席的公司财务总监戚婷婷和物流部的主管彭旭。   戚婷婷是极年轻貌美的一名女子,钟菱不到三十就坐上市场总监的位置,已是很不容易,没想到这个戚婷婷看起来比她还要小几岁。   而彭旭五大三粗,一脸的褶子,要不是早早就坐在那里,钟菱差点以为他是哪里派来收保护费的。   菜上到一半,酒未过三巡,向晖笑着说:“你们玩开心点,我先撤了。”   他不顾大伙的叫嚣和极度不满,稍显冷漠的棱角和弧度不经意带上一抹温润暖意,冲着众人摆摆手,离去。   钟菱抿嘴,故意说道:“向总这样有些扫兴呢。”   夏扬笑睨她一眼:“向总一贯如此,习惯了就好。”   方然适时接话:“老大不在,我们才能玩得更轻松自在啊。”   戚婷婷眨眨眼:“对,吃完饭再去泡吧唱K,明天把账单丢给向总就好。”   轻松的语调引起大家的一阵哄笑。   说实话,这样的团队,有朝气有活力,钟菱很想同他们相处和睦,但她清楚的知道,如此团结融洽的氛围,并没有留给她一席之地。   钟菱的猜测没错,这顿为她接风洗尘的水酒,虽不至于如鸿门宴一般凶险,却也暗藏汹涌。   彭旭率先举杯道:“钟总监,我敬您一杯。”   钟菱唇边漾起稀薄的笑意,一口喝干杯中酒。   “钟总监好酒量。”方然带头鼓起掌,给钟菱倒上满满一杯红酒,端起自己的酒杯,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我也敬钟总监一杯,欢迎您加入上海办事处。”   钟菱分明听到有人嗤笑一声,再要找人,却不知笑声来自何方。她毫不含糊地把酒喝尽,秀眉一蹙:“方经理请。”   方然明显不胜酒力,勉强一杯下肚,人就有点摇摇晃晃了,斯敏忙起身,眯了眯眼道:“钟总监,我们也喝一杯?”   事到如今,钟菱再傻也瞧出了他们的用心。不就是想看她醉酒出丑嘛,她一定会奉陪到底。她转着酒杯,似笑非笑:“你们是想联合起来把我灌醉吗?”   “钟总监真会开玩笑。”斯敏面色稍稍一沉,很快又笑得满面春风,“您同彭经理喝了,也同方经理喝了,不是看不起我吧。”   连激将法都用上了,难为他们这么瞧得起自己。钟菱又岂会让他们失望,挑了挑眉梢,喝酒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   斯敏挫败地坐下,讪讪地夹了筷菜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   钟菱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坐在她斜对面的夏扬,下面该轮到他了吧。她在心底冷笑,想灌醉她,谈何容易。她这辈子只醉过一次,险些酿成大祸,如果不是……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余悸。   她长长吁了口气,努力撇开那段不堪的往事。她侧过脸时眼尖的瞅见方然一个劲地向夏扬使眼色,后者却出人意料的只作没有看见。方然只得硬着头皮上阵,发动又一轮劝酒攻势。   钟菱酒量虽好,也经不起这些人轮番轰炸,酒意上涌,脸微醺。她面露轻浅笑意:“我去下洗手间,失陪。”   冰冷的水敷上面颊的刹那,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她慢慢地补妆,磨蹭了许久才回去。   或许是其他人逐渐意识到论酒量这里的人无一是她的对手,接下去的时间里,倒没有人再劝她喝酒。钟菱乐得自在,抽空还回了郭芷君的短信,告诉她一会就去医院看她。   又是彭旭第一个坐不住,他摇摇晃晃地站起,喷出一口酒气:“我,我先回去了。”   接着是方然,她酒量最浅,喝得不比任何人少,要不是凭意志力勉强支撑,早就倒下了。   “那结账吧。”斯敏低声说。   钟菱自然没有异议。   所有人都喝得东倒西歪的,自然不能再驾车回去。夏扬将他们一个个塞进出租车,报给司机地址,回头看到钟菱慢吞吞地走来。   夏扬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送你一程?”   钟菱面无表情:“你很没礼貌。”   夏扬悠然地说:“如果你希望下班后还被人总监前总监后地叫,我可以满足你。”   钟菱被堵的一时说不出话,撇了撇嘴。   “去RJ医院?”   钟菱奇怪地仰起头:“你怎么知道?”   夏扬耸了耸肩:“我会读心术,你信不信?”   钟菱不会轻信他的鬼话,却十分信任他的车技和识路本领,她想了想,微笑:“那麻烦你了。”   车开出几公里,钟菱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你酒后还开车?”她不知道国内对于酒后驾车会有怎样的刑罚,但在英国,轻则吊销执照,重则监禁。   “我没有喝酒。”夏扬淡淡道。   “哦。”钟菱这才放下心。   “刚才你为什么没有劝酒?”钟菱终于忍不住问道。   夏扬目光平静,眼中有隐约的笑意:“你说呢?”   “……”钟菱无语,就当没有问过。   夏扬把车停在医院门口,轻声说:“把手机给我。”   钟菱虽诧异,仍是递了过去。   夏扬输入一串号码,喉中逸出轻快的笑声:“如果出来打不到车,就拨这个号。”   “哦,叫车电话啊?谢了。”   “……”夏扬仿佛噎了下,却也不多加解释。   钟菱在医院附近小超市买了些营养品和水果提着踏进门,郭芷君正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翻看杂志。   “哟,挺逍遥的嘛。”钟菱调侃。   芷君笑着说:“过来坐。”   正说笑,里间走出一人,她把洗净的水果刀放回床头,偏头一笑:“芷君,有朋友来看你啊?”   极利索爽快的女子,第一眼就很合钟菱的眼缘。   郭芷君笑:“叶紫,我来给你介绍,她就是钟菱。   钟菱美目流转,下意识地点头,对于叶紫这个名字她一点都不陌生。   叶紫大方地伸出手:“芷君经常和我提起你。”   “呵呵,巧了,她也经常在我面前说你的……”钟菱顿了顿,眨眼,“坏话。”   叶紫哇哇大叫:“背后说人是非啊,太鄙视了。”   惹得芷君咯咯地笑,气氛空前的活跃和融洽。   三人似乎有许多共同的话题,钟菱的性格使得她很少对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坦诚相待,但叶紫是个例外,自有其人格魅力。   期间叶紫接到一个电话,自己躲角落里听去了。   不一会她笑眯眯地说:“我走啦,你好好休息。”   郭芷君慢条斯理地修着指甲:“嗯,你好好约会。”   叶紫啐了她一口,脸红红地跟钟菱打了声招呼后离去。   “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郭芷君轻声嘀咕。   “怎么?”钟菱随口一问。   芷君一指窗户:“肯定是她老公来接她了呗。”   钟菱站起身只来得及瞧见叶紫上了一辆宝蓝色的车,倒车后,飞速驶离。“他们感情很好吧?”她问。   “嗯,大学同学,结婚也好几年了,还好得如胶似漆。”   钟菱啧啧道:“你妒忌啊。”   郭芷君翻白眼,哼道:“是啊,我嫉妒你还没嫁出去。”   钟菱不由笑了笑,她这个损友向来口无遮拦,随她说去。   从芷君处出来,夜色迷蒙,月色柔美,拜某人的乌鸦嘴所赐,门口一辆出租车都没有。钟菱频频看表,久久未候着车,她索性往外走了几条马路。   这时,她看到了一家名为Atlantic Bar and Grill的酒吧,竟然和她在英国经常光顾的那间有着相同的名字。强烈的好奇心,使得她不顾一切地推门进去。   一进门,她就微微吃了一惊,无论是装修还是摆设,甚至是墙上的霓虹灯,吧台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幸好调酒师是张完全陌生的脸,否则她真会神经错乱的。   她敲敲吧台:“来杯Bloody Mary。”   调酒师的长相是那种张扬狂放的,声音却低哑深沉:“稍等。”   钟菱举着酒杯细细品尝,不时有人借机同她搭讪,都被她委婉拒绝。此时已近午夜,酒吧的生意越发红火,形形色色的人群在这里释放自己,像她这样眯眼打量众生百态的并不多见。越热闹的地方反而愈加觉得寂寞,被放逐的感觉突然袭来,胸口堵得发慌,她又多叫了几杯酒,在桌上排开,每喝尽一杯,仿佛能驱走一点寒意。   “小姐,一个人喝酒不闷吗?”尽管已有多人被拒绝,仍有不怕死地送上门来。   钟菱不耐烦地道:“走开。”她心情不佳,语气有些恶劣。   “来这里买醉的还装什么清高?”那四十多岁已有肚腩的男人一屁股坐下,身体慢慢地贴近。   钟菱一脸的嫌恶,她猛地起身将几张钞票拍在吧台上,抓起拎包就走。酒吧里就有这样无聊的人,扰得人不得清净。   Bloody Mary口感极好,但后劲十足,钟菱多喝了几杯,略感头晕目眩,她取出手机,拨号,电话很快被接通。   “唐铮,我在Atlantic Bar and Grill,来接我。”就像从前许多个夜晚一样,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唐铮,却忘记昨晚就在电话里,他们已经分了手。   对方没有回应。   “你怎么回事?”钟菱拍了拍手机,有些发怒了。   唐铮低低叹了一声。   冷风一吹,钟菱瞬时清醒了。她揉了揉发涨的额头,懊恼不已。   “钟菱,”唐铮忽然说道,“现在想挽回是不是迟了点?”   钟菱嘴角挂上一抹冷笑。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唐铮温和的嗓音不疾不徐地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像是在教育她,又像是能看穿她心事的得意劲。   钟菱缓缓笑开,对着话筒一字一句地说:“对不起,拨错号码了。”她毫不迟疑地挂线,目光冷凝。唐铮的面容在她脑中一闪而逝,钟菱握着手机,万千惆怅横亘胸中,无法排遣。   她坐到路边的台阶上等出租车,不知为何,今天做什么事都不顺利,好不容易经过的车竟全是载着客的。她烦躁地跺脚、捋头发,最终还是拨通了她自以为是的叫车电话。   手机铃声大作时,夏扬睡得正香。   他是做售后服务这行的,半夜被客户叫起来去修设备也是常有的事。没看来电显示,他直接接起电话,声音沙沙的:“喂。”   “我在××路××号,麻烦现在派一辆车过来。”   “……”夏扬怔了怔。号码是陌生的,声音亦不熟悉,但很快他就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自找的,他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嗓音清淡,“好的,车半小时后到。”   钟菱拧了拧眉毛:“越快越好。”   夏扬啼笑皆非:“好。”   夏扬到达酒吧门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钟菱抱着手提包坐在路边,脸上红扑扑的,神情稍显委顿,像是受了不少委屈。   “嘿。”夏扬神态自若地微笑。   钟菱似有些许的怔愣:“为什么会是你?”   “先别管是谁,我送你回去。”夏扬伸手欲扶她,钟菱单手撑了起来,跳了几下,捶了捶快要麻木的双腿。   拉门,上车,钟菱熟门熟路地坐到后排,柔软的坐椅,适中的温度,舒服得她直打哈欠。   夏扬自嘲地笑了笑,感觉自己就像是她的专职司机似的。   “你住在哪个酒店?”他问。连续问了几次,钟菱都默不做声。夏扬回头,才发现她双眼紧闭,呼吸均匀,头靠着抱枕,正睡得香甜。   夏扬挠了挠头皮:“喂,先报了地址再睡。”   钟菱睡意正酣,就差没打呼了。她几乎一夜没睡,再加上今天一整天精神紧绷,晚间又喝了不少酒,上车后,全身心才放松下来,这会儿,大概打雷都惊醒不了她。   夏扬略一思量,从手机里找出方然的号码,拨过去,关机。他直摇头,又打给斯敏,关机,再是前台和行政助理,还是关机。夏扬气得恨不能扔了手机。   一筹莫展。   他在车里呆坐着,不时转过头看一眼钟菱。她睡熟时,像只小猫似的蜷缩成一团,柔和的线条,和白天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全然不同。   夏扬保持发呆的状态很久,终于一咬牙踩下油门,方向盘一打,往家方向驶去。   钟菱醒来时,天刚蒙蒙亮。脖颈酸痛,头脑发涨,一睁眼,她脑袋顿时嗡了一下,这里不是酒店,一边下意识地去摸身上的衣服,一面懊恼同样的错误她怎么会犯第二次。一件男士西服缓缓滑下,她抓在手里,犹带一点薄荷和绿茶的混合清香,她脑中似被塞了团棉絮似的乱糟糟的,直到她看到前排趴在方向盘上的夏扬。   可以看出他睡得并不踏实,因为身高腿长,身体在狭小的空间里伸展不开,就像是被囚禁于笼中的困兽,怪憋屈的。   钟菱想笑又不好意思,人家毕竟是因为她才弄得这般狼狈。踌躇片刻,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夏扬像被装了弹簧似的立马直起身,转过头,嘴角挂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醒了?”   “嗯。”钟菱把西服递还给他,想道声谢意,然而感激的话生生地堵在嗓子眼里,左右出不来。   “不客气。”夏扬长臂一探捞过衣服,随意丢在副驾驶座上,笑容洒脱不羁。   大眼对小眼,一时无话。   钟菱咬咬唇,说:“你可不可以送我回酒店?”她不能穿一身和昨天相同的衣服去公司,否则本就不招待见的她,恐怕会惹来更多非议。   “乐意效劳。”夏扬轻快地应了声,“等了一夜,总算可以送你回去了。”   钟菱脸一红,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在一个几乎还是陌生人的车里睡了一夜。   久久等不到钟菱回答,夏扬问:“地址?你不会以为我明知道酒店在哪而故意把你留下的吧。钟……”他抚额叹息,实在是记不起她的名字,又不想叫她总监。   “你可以叫我Kiya。”钟菱翘唇,心中并无不悦。   “Kiya。”夏扬默默重复了几遍,忽问,“这名字有特殊含义?”   钟菱赞道:“聪明。”   夏扬兴趣十足的道:“说来听听。”   “法老的女人。”钟菱简略道。   “什么?”夏扬还以为自个听错了。   钟菱耸耸肩,难得和人说实话,还不被相信。   夏扬沉默了一会,总算憋出一句:“你的品味够独特的。”   “谢谢。”钟菱毫不客气地把它当做赞美之词。   “……”夏扬当场无言。   可如此一插科打诨,钟菱仍旧还是没有说出酒店地址。   夏扬没有追问,倒不是因为他忘了这一茬,而是在启动车时,老打不着火。他心里那个急啊,虽然是辆老爷车,也不要在这个时候让他丢脸吧。   钟菱觉察到了一丝异样:“怎么了?”   “没什么,很快。”夏扬死要面子,大冬天的起了一头的汗。   幸好这老伙计没有叫他太过难堪,车子终于发动起来,夏扬悄无声息地擦把汗。   钟菱忍不住道:“哎,要说你这职位也不低啊,干吗不换辆车。”   夏扬从后视镜里瞟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听没听过一句话,车就跟老婆一样,哪能随便换呢。”   “这话谁说的?”钟菱纳闷道。   “我。”夏扬露出调皮的神情。   钟菱:“……”   “哎,你到底住在哪?”夏扬把车开出小区后问。   “威斯汀。”钟菱说。   夏扬将车稳稳驶上高架,技术娴熟,和一辆奔驰并驾齐驱,丝毫不逊色。   钟菱不置可否地笑笑,出言讥讽:“我算知道你为什么车技还不错了,开着辆破车还逞强,要没点本事,不出事才怪。”   “过奖,过奖。”夏扬的脸皮不比钟菱薄多少,照单全收。   “……”钟菱再度无语。   车停在威斯汀门前,夏扬唇边泛笑:“上去吧,我就在这等你。”   钟菱静了一静:“不必了,我会自己打车去公司。”   “反正我也没事,不如一起吃早饭。”   钟菱打量了他几眼,无所谓道:“你爱等就等吧。”   夏扬替她拉开车门:“那就说定了。”声音里却听不出多少雀跃。   钟菱硬是在卫生间磨蹭了近一小时,才擦干身体出来。   化妆、选衣服又用去半小时,钟菱看着镜中成熟知性的人儿,施施然一笑。   等出了酒店大门,夏扬的车果然已经不在了。她故意折腾了这么会,就是为磨去他的耐性。如此看来,此人也没什么可取之处。   “嘿,Kiya。”   钟菱一转身就看到夏扬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同他打招呼。她忽而笑了笑:“呵呵,早。”   夏扬换了身行头,头发还湿漉漉的,显然也是刚洗完澡没多久。   钟菱愕然:“你回过家了?”   “是啊,我猜想女人化妆换衣服总要个把钟头,所以我就驱车回家,还抽了点时间,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夏扬把《唐伯虎点秋香》中周星驰的腔调学得惟妙惟肖。   可惜钟菱并不懂得欣赏,她皱眉道:“少嬉皮笑脸的。”   夏扬郁闷:“真没有幽默感。”   钟菱扫他一眼,径自拉开车门,优雅地坐好,不紧不慢地回了句:“真没有绅士风度。”   夏扬:“……”   “你就带我来吃这个?”钟菱一脸震惊。   此时,他们正蹲坐在小公园旁的矮凳上,身前放着两纸盒的臭豆腐,那还是夏扬排了二十分钟的长队才买回来的。   夏扬拿起根牙签挑了一小块递给钟菱,后者死活不接。   “这玩意儿闻起来臭,吃起来可香了,尝尝看。”夏扬顿了顿,“今天算你有口福,碰上平时,一出锅就被一抢而空,哪还轮得到你。”   钟菱脸孔紧绷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宁死不从。   “不吃一会可别后悔。”夏扬神清气爽,“蘸一点番茄酱更美味。”   钟菱嘴角抽搐了下,继续保持沉默。   “还忘了一样东西,你等着,我去买。”   夏扬一溜烟跑了,钟菱望着面前炸得油酥金黄的臭豆腐发呆,真有那么好吃吗?看一眼夏扬背影消失的地方,钟菱收回视线,挑了一块送到嘴边,像壮士断腕似的下定决心,一口吞下。   “暴殄天物啊。”身后传来哀叹声。   钟菱被吓到,呛了一下,臭豆腐不偏不倚地卡在喉咙里,夏扬适时递上水杯,钟菱喝了一大口,长舒了口气。   “拿铁配臭豆腐是不是别有一番风味?”夏扬笑得嘴角开咧,看在钟菱眼中,恨不能一拳打掉他可恶的笑脸。   她冷哼道:“你这算哪门子的吃法?中西合璧?传统国粹搭配舶来品?”   夏扬饶有趣味的:“倒没瞧出来,你有时也挺幽默的。”   “……”钟菱懒得理他,刚才那块没来及品出滋味,索性再来一块。   “好吃吗?”夏扬笑意愈浓。   “还行。”钟菱嘴里塞满了食物,顾不上答话。   夏扬把臭豆腐全部往她面前一推:“那都吃了吧。”话里话外极尽揶揄。   “……”   钟菱今天一身纪梵希外套和及膝裙,挎着精巧的Gucci小包,夏扬则是西装笔挺,仪表不凡,怎么看这两人都至少该坐在星巴克喝卡布奇诺吃栗子蛋糕,而不是现在这样蹲坐在马路一旁,吃一快臭豆腐就一口超市买来的速溶咖啡。   眼前的情形实在太过诡异,已经吸引了不下十来人在远处观看,并且指指点点。   钟菱首先发现二人已变成众人围观的对象,她脸一红:“我们走吧。”   夏扬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他尊重钟菱的感受:“好。”   他们上车后不久,钟菱就闻到了身上的怪味,她恼羞成怒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我不就让你等了一个多小时吗,你带我去吃那种东西。”还是不解恨,她跺了跺脚,“头发上也有味儿,你让我怎么去上班。不行,我要先回酒店。”   刚才谁吃的那么带劲来着,一转眼翻脸不认人了。夏扬压着笑意:“别急,开会儿空调换换气,一会就没味儿了。”   “真的假的?”钟菱死盯住他,不是太相信他的话。   “当然是真的。”说完,夏扬就打开了空调。   “哟,你这老爷车的空调还能冷暖两用啊。”   “……”   解决了身上残留的臭豆腐味,钟菱不一会又恨恨地问:“有口香糖吗?”   夏扬像是一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眼中含笑:“你身旁那个小罐子里装着花生呢,嚼几颗就没事了。”   “你这又是哪里来的土方法。”钟菱不屑道。   夏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你可别小瞧了。”   好吧,钟菱无从辩驳,默默倒了几粒花生放入口中,慢慢嚼着。味道竟出乎意料的好,她努力咽下口水,抬起头问:“哪里买的?”   “一般地方可买不到。”   钟菱不解。   夏扬笑得散漫:“这花生是由夏氏独门秘方配制而成的。”   钟菱倒是愣了一愣,反射弧绕地球一圈后,她说:“哦,你姓夏。”   夏扬无力地抹了把脸,专心开车,再没有开腔。    第二章   一晃,一个多星期过去了,钟菱的工作逐渐步上正轨,表面上一切平静如昔。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加入上海分公司后的第一份企划书就被向晖断然否决了。   十分钟以前,向晖把她叫进副总裁办公室,客气地请她坐下,神情淡然地告诉她,她的方案没有被采纳。   理由很简单,要考虑到中国国情,而不是把英国公司那一套管理模式照搬过来。   向晖碍于她市场总监的身份,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颜面的,否则大可以叫上其他高管一起开会,然后在众人面前驳回她的提议。   钟菱不服气,她从不打无准备之战,这是她花了好些时间,专门针对开拓华东地区市场制定的一系列措施,怎么可能一点价值都没有。她冷着脸说:“向总您根本没有仔细看吧。”   向晖沉声道:“你写给我电邮的每一条内容我都一清二楚,并且和方然以及夏扬反复研究过。”   “那为什么不予通过?”钟菱不依不挠地问道。   向晖淡淡地笑了笑:“钟总监,你刚回国,很多东西可能你还不了解。”   钟菱不解地看他。   向晖眼底的笑意很深:“有些事情并不是在网上查阅资料或者听人转述就可以的,需要用心去体会。”   嗬,钟菱心中冷笑,不觉骂了句粗话,说这么深奥有屁用,不过是用来掩饰架空她实权的借口。肚中腹诽,脸上表情无丝毫异样,她说:“我明白了。”   向晖神态平和,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钟菱回到自己座位上,心情坏透了。她知道这条路上的绊脚石不少,也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出门就狠狠跌了一跤,显然不是好兆头。   偏偏在这时,她的手机响起。   是芷君的电话,她平复了气息,缓缓道:“喂。”   郭芷君迟疑了下:“菱菱,你回国的事没有通知钟伯父吗?他都把电话打到我这来了。”她的声音略显焦急。   “行了,我知道了。”钟菱盯着电脑瞧了一会,心不在焉道。   “你记得打个电话回家啊,伯父怪惦记你的。”   钟菱轻轻叹息:“你真是啰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晚上滚过来吃饭,就这样,拜拜。”   挂了电话,钟菱心情仿佛又沉重了几分。   仅仅过了几分钟,她的座机又响了。   一看是来自9527的内线,她按了免提,问:“方经理,什么事?”   “钟总监,已经替您找到了合适的公寓,您需要去看一下吗?”   几天前,钟菱拜托方然替她寻觅一处交通方便,离公司又近的住处,看来她是有放在心上。她想了想:“那我们现在就去。”   “好的,钟总监,我在停车场等您。”   钟菱换上一副笑脸,走向市场部办公区域,拍了拍掌道:“各位各位,下午茶时间到了,想吃什么?我请。”   除了戴晓岚扑闪着大眼睛说:“我不爱吃甜食,我要奶茶和鲜奶小方。”以外,没有人搭腔。   钟菱又问了一遍,才陆续有人回答不必或者是以怕发胖的理由拒绝。   钟菱脸上现出一抹冷诮,她耸了耸肩,特意跑到向晖以及斯敏、戚婷婷等的私人办公室,得到的是同样的答案。   明知道被所有人排挤那是事实,钟菱心中依旧有点不爽。   恰巧夏扬出来接茶水,钟菱眼睛亮了亮,问:“喝下午茶吗?我带上来。”   夏扬摇头:“抱歉,我没有喝下午茶的习惯。”   钟菱耸了耸肩,回办公室取了手包,路过茶水间时,她听到了如下的对话。   “哎,喝什么英式奶茶嘛,中国人还是习惯豆腐脑和臭豆腐。”   “人家是从英国回来的嘛,和我们档次不同。”   “装B当心遭雷劈。”   惹来一阵哄堂大笑。   钟菱略带自嘲的苦涩一笑,无声地叹了口气。   地下停车场,方然已等候许久,但钟菱是她的顶头上司,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放在心里。   钟菱坐上副驾驶位,绑好保险带,偏头问:“地段怎么样?”   “在市中心,离公司也就十来分钟的车距。”方然得意地说,她有朋友在房产公司做主管,找房子这种事本就是她的强项。   钟菱满意地点点头。   方然开一辆银色甲壳虫,没多久车就驶入了某高档小区。钟菱注意到进口处竖着“银仁御墅”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金钩铁划、遒劲有力,可能还是出自名家之手。   这里环境优雅,假山凉亭,还有辽阔的草坪,很对钟菱的脾性。   走进最靠里的一栋公寓楼,乘电梯直达19层。   一梯两户的构造,方然摸出钥匙打开西面那一间,嘴角弯了弯:“钟总监,请进。”   钟菱随意打量四周,只觉虽没有人气,却纤尘不染:“挺好的。”她脾气不好,但不是挑剔的人。   “那么,就定下了?”方然征求她的意见。   “嗯,我什么时候可以搬进来?”   方然笑:“随时。”   钟菱嫣然一笑:“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方然客客气气地道。   钟菱先走出门,方然低头锁门,只听对面“砰”的一声,一男子带上防盗门后,朝这里温然一笑:“咦,有新邻居搬进来了。”   钟菱不愿意同陌生人打交道,只是微微颔首,并回以微笑。   方然闻言却是一震,她缓慢回转身,神情一滞:“这么巧。”   “你们认识?”钟菱奇道。   “嗯。”看来两人都不愿意多提及。   钟菱顿有所悟,也不再出声。   三个人面对面站着,互相不说话,方然搓着双手,眼睛盯着脚尖看,半晌,说:“钟总监,公司还有事需处理,我们回去吧。”   “好。”   “再见。”方然头也没回,直接冲下楼。   男子长长吐了口气:“再见。”   方然神情委靡不振,显然不在状态,钟菱知事有蹊跷,却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习惯。只不过她很无奈:为什么有电梯不坐,偏要从十九楼走下去。   一路上方然神思恍惚,车开得飞快,钟菱再迟钝也明白她如此失态一定和刚才那名男子有关。为了小命着想,她不敢和方然讲话。其实要不是她的驾驶证在中国大陆不能使用,而且方向盘的位置也不一样,她早就抢了过来,总好过现在提心吊胆的。   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公司,钟菱面色发白,心有余悸。   方然一声不吭,前台Lolo同她打招呼,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完全不似平日的作风。   钟菱眼尖看到Lolo桌上摆放着一杯鼑茶出品的冬瓜奶茶和一小块芝士蛋糕,极轻的冷笑一声,Lolo下意识地用手去遮挡,可再如何掩饰也已无用。   不出她所料,在她目所能及的办公区域内,几乎人手一份下午茶。尤其是那位叫嚷着要减肥的市场专员丁洁,手里捏着一块蛋糕,电脑旁还有双份蛋挞。   钟菱是极有修养的人,她没有当场驳斥,但笑容里满是讥诮,笑得大家心里毛毛的。   她回到办公室没过久,把戴晓岚叫进去,笑容可掬地问道:“晓岚,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卖臭豆腐的吗?”   戴晓岚怔怔地摸着下巴:“有是有,可Kiya你要做什么用?”   “当然是吃啊。”钟菱笑眯眯的,仿佛根本没有什么能影响到她。   “这样啊,”戴晓岚抓耳挠腮,“附近最出名那家肯定一早就卖完了,其他地方可能还有。”   “那你辛苦一趟,帮我去买一些回来。”   “买多少?”   钟菱想了想:“先买二十份吧。”   戴晓岚吓了一跳,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老大的思维还有特殊爱好,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且不说戴晓岚白领打扮,妆容精致,却买了二十份臭豆腐遭人非议,她刚把东西提进电梯,就有人皱眉问道:“什么怪味?”   一群人眼神齐刷刷地转向她,简直是无地自容。   所以她学了乖,走进办公室头都不抬,直接把一整袋东西拎到钟菱的房间,耷拉着一张脸:“Kiya,买回来了。”   “你喜欢的话,拿一份去吃。”钟菱唇边勾勒出笑意。   “不了,不了。”戴晓岚连连摆手,对这类玩意她一向是敬谢不敏的。   “那好吧。”钟菱嗓音柔和,“再麻烦你一件事,把这些送给同事们去。”她报了几个名字,赫然就是那几个之前在茶水间标榜装B会遭雷劈的长舌妇。   戴晓岚满心的不情愿,但她毕竟是总监助理,不得不听从钟菱的一切指示。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钟菱悄无声息地走到他们身后,冷冷挑着眉,笑容却温柔似水,嗓音甚至还有点甜腻:“别客气,多吃点,我请客。”   “钟总监。”其中一人呐呐道,就她面前的臭豆腐最多。   “不对你的胃口?”还没等人回答,钟菱抿唇轻笑,“你不是最爱吃的吗?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咱们中国人还是适合臭豆腐和豆腐脑,抱歉,豆腐脑一时半会买不到,下次再请,有机会的,呵呵。”   方然走出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几名市场专员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地吞咽着臭豆腐,满嘴的油腻,办公区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一旁的钟菱不时插上几句话,笑容满面,然眼神凌厉至极。   方然顿时心头寒了一下,这位总监看上去文文弱弱,平时又总是乐哈哈的,其实也是号不好惹的人物。   这样一来,钟菱算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其实她早就后悔不该这么冲动,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钟菱拿支圆珠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触及剩余的那些臭豆腐,她有些犯愁。再把刚才的事重复一遍她做不到,又实在受不了那股味,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钟菱提着那袋东西,亲自跑到夏扬的办公室,早上那顿基本都是被她消灭掉的,这些就当是补偿他好了。   但她没有想到,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夏扬桌上吃剩下的半块蛋糕。   她曾经以为他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但现在看来显然是她太过天真。她将袋子扔在他桌上,嗤笑一声,连一句话都懒得说就径自走开了。   夏扬靠在椅背上,看一眼袋子又看一眼蛋糕,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下午茶是前台LOLO送进来的,他不可能让她再端出去。明知钟菱有所误会,他却无从解释。   钟菱急着搬去公寓,下班前给郭芷君挂了个电话,告诉她不去吃饭了。郭芷君大发娇嗔,咬牙切齿地立誓如若不去,后果自负。钟菱啼笑皆非,好说歹说才将她说服了。   她的行李不多,从酒店退房后,提着拉杆箱,准备去马路对面拦车。   一辆黑色本田慢慢在她身旁停下,挡住了她的视线。钟菱不悦,心想,不得不说国人的素质和英国绅士相比确实有很大差距。   “去哪里?送你一程。”车窗摇下后,探出的人脸貌似有几分熟悉。   钟菱眯起眼打量好一会,才认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宋明志宋医生:“不用了,”她摇头,“打车很方便。”   “上车吧,顺路的。”宋明志已经殷勤地拉开车门。   她都还没说去哪,他哪里就知道顺路了,但话说到这份上,钟菱不好再拒绝。“银仁御墅。”她坐稳后说。   “咦,在那里买了房子?动作很快嘛。”   “是公司租的公寓。”钟菱曼声道。   宋明志继续没话找话:“你们公司福利还真不错。”   “是啊。”   除非宋明志问及,钟菱鲜有主动说话的时候。   车到目的地时,宋明志挫败道:“钟小姐一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吗?”   钟菱美目流盼,并不回答,只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宋明志摸摸鼻子,非但不觉得这样的女子淡而无味,相反颇具挑战性。   钟菱进屋后把行李箱扔在一边,就开始给郭芷君拨电话,接通后,她没好气地说:“你又给我惹事了是吧。”   郭芷君何等样人,一听钟菱怒气冲冲的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笑眯眯道:“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心急啊。”   钟菱冷哼一声。   郭芷君委屈道:“我也是为你好嘛,吊死在唐铮这一棵树上,对你没好处。”芷君从没见过唐铮,但不知为何,一直对他没有好感。许是性格使然,她看不起小心眼的男人,而唐铮恰恰就是此类人。她常说,男人可以没钱没房没车,这些都无所谓,但如果心胸狭窄,凡事斤斤计较,谁跟了他谁倒霉。芷君一直搞不懂,钟菱和唐铮的脾性差那么多,怎么就能和平相处了那么多年。   钟菱淡淡一笑:“我们分手了。”   郭芷君兴奋地蹦了起来:“太好了,亲爱的你终于开窍了。恭喜你脱离苦海。”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钟菱失笑。   “切,”芷君微微挑高眉梢,“你这样子也不像伤心过度要闹自杀啊。”   “我现在没心思整这些有的没的,你就别瞎操心了,那个宋……什么来着,你留给别人吧。”工作上的事和难处的人际关系搞的钟菱头大如斗,哪里还顾得上谈情说爱。   “好吧,”郭芷君虽不以为然,却也绝对尊重钟菱的选择,“不过话说回来,你对宋明志就没一点好感?人家长得帅不说,专业技术又过硬,在医院里除了我老公他就是第二把交椅。”   钟菱实在没能忍住,扑哧笑出了声。这分明是在变相夸赞林森,哪有人这么厚脸皮的。   郭芷君嘿嘿笑道:“见笑,见笑。”   “没其他事挂了哈。”   “别忙,”芷君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道,“你联系过伯父了吗?”   钟菱掌心不自觉的收拢,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这不是还顾不上嘛。”   “总监大人,打个电话能花得了你多少时间啊。”   钟菱悄然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我马上打还不行嘛。”   “菱菱,”芷君加重了语气,“这是为你自己而不是为我。”   “遵命,郭女侠。”这是钟菱给芷君起的昵称,每每说不过她的时候,便使这一招。   “再联络。”   钟菱在卧室转了两圈,如临大敌般的深吸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拨出了这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不是父亲本人接的,钟菱顿觉轻松了许多。   “大小姐?”听声音似乎是父亲的特别助理刘维明。   “是的,我爸他……最近好吗?”   “呵呵,让董事长亲自和你说。”   钟菱根本来不及阻止,电话那头已传来另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做父亲的吗?”   “爸,我……”   对方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回国的事瞒得滴水不漏啊,如果不是我跟芷君打听你的消息,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这点钟菱无处辩驳,因为她确实存了这心。也不是她不想告诉父亲,着实是不知从何说起。   “你现在出息了,这么大份家业留不住你,给旁人打工倒是不亦乐乎啊。”   钟菱默默把手机移开几公分距离,每次话说不到两句就会挨骂,难怪她不愿意往家里挂电话。   数落了她十来分钟,老爷子也骂累了,他喘口气道:“周末你回家来吃饭,就这样了。”说罢,收了线。语气不容置疑,完全是军阀式的作风。   有这样的爹生出同样犟脾气的女儿,一点也不奇怪。   钟菱有气无力地倒在沙发上,一想到周末要回家的事,头痛欲裂。   门铃声突兀大作,钟菱诧异万分,她搬进来还不到一小时,按理说,不该有人找她才是。   站在门外的是一名扎着马尾,笑容甜甜的女子。她不是很漂亮,但十分的秀气,尤其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带给人暖意和希望。   “嘿。”她冲着钟菱招招手。   钟菱迷茫的问:“你是?”   女子笑嘻嘻的:“我就住在你对门,不过……”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忘了带钥匙,能不能在你这里坐一会。”   “没问题,进来吧。”钟菱把她让进门。   小姑娘大大咧咧地找了张椅子坐下,自来熟道:“我叫姚千千,你呢?”   “钟菱。”   “《天龙八部》里那个?”姚千千眨眨眼,顽皮地问道。   钟菱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这人是火星来的嘛,姚千千心道。   “到底是什么?”钟菱追问。   姚千千抚额:“是一本武侠小说里的人物。”   “哦。”钟菱释然,她很少读这类消遣类的小说,唯一感兴趣的读物是推理悬疑类书籍,最爱东野圭吾和阿加莎·克里斯蒂。   姚千千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位新邻居,钟菱把胡乱摆放的鞋子归拢在一起,搓了搓手道:“刚搬来,屋里比较乱,你别介意啊。”   姚千千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屋里更乱呢。”   说到这里,钟菱想起了什么,瞥了她一眼:“我下午来看房时,对面住的好像是位男士。”   姚千千赧然一笑:“原来你们已经见过面了,那是我先生。”   钟菱恍然大悟,可再联想到下午方然微妙的情绪变化,不觉感叹,这关系可真够混乱的。她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有人搬进来了呢?”   “大楼保安告诉我的,对了,你有什么事也可以请他们帮忙,这里物业费是昂贵了点,但还是相当负责的,上次我也是没带钥匙,保安差点想从阳台上爬进去。”这话虽带着三分玩笑,还是让钟菱会心一笑。   又聊了一会,姚千千耳尖地听到门外有响动,她欣喜道:“大概是我先生回来了,我先过去了,钟菱,很高兴认识你,回头过来玩。”   “好的。”钟菱嘴角微微翘起,和这永远乐观开朗的女孩子在一起,心情会不由得放松和舒畅。   姚千千蹦蹦跳跳地出门,好听低沉的男声半是心疼半是埋怨道:“又忘带钥匙了?”   钟菱从猫眼里看到搂住姚千千双肩的男子,果然就是下午令方然神色大变之人,她抚了抚额前的碎发,脸上嘲弄的表情有一点刻薄。   打扫完卫生,整理好衣物和日用品,钟菱累得瘫倒在床上。但肚子咕噜咕噜地不放过她,她只得起身弄吃的。懒得出门觅食,她翻出一包大概是回国时随手塞进行李箱的日清方便面,用开水泡了,狼吞虎咽地先吞下一半,算是缓过劲来了。   她刚把碗筷放进水池,门铃又响了。今天真热闹啊,她笑。   敲门的还是姚千千,她笑得只露牙齿不见眼:“又是我。”   钟菱示意她进门,调笑道:“怎么,又被关门外了?”   “哪能啊,”姚千千哈哈大笑,“是这样,今晚我们家吃醋,来跟你借点螃蟹。”   “啊……”钟菱愣住了。   “哎呀,说叉了,是我们家吃螃蟹来借点醋。”姚千千的脸难得红了下。   钟菱抿唇一笑:“不好意思,我刚搬来,这些都还没采购呢。”   “这样啊,”姚千千用手指搓着下巴,“那我们一起去超市好了,反正你也要熟悉下环境。”   钟菱累得腰酸背痛,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但经不住姚千千的热情邀约,最后还是答应了。   “我去拿钱包,你在楼下等我。”   钟菱点点头,在镜中看到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她洗了把脸,又换了件衣服才出了门。   姚千千斜跨一只卡通背包,穿一件套头衫,清新的像个要去春游的中学生。   “年轻真好。”钟菱感叹道。   “怎么说的自己好像七老八十似的。”姚千千忍俊不禁。   “嗯,心理年龄比生理年龄起码大了二十岁。”   姚千千无语,总觉得有时跟不上她的思维。   “还不走?”钟菱说,“等你买完就该吃消夜了。”   “稍等下,我先生去开车了,让他帮忙拿东西并且负责接送。”姚千千得意地叉腰狂笑。   钟菱撑着下巴:“有老公真好。”   姚千千疑惑的看过来:“你长这么漂亮会没有男朋友?”   “还真没有。”钟菱笑笑。   姚千千眼睛发亮,拍着胸脯道:“你的终身大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帮你介绍一个完美无缺的。”   钟菱忍住笑:“那拜托你了。”   “姚千千,你什么时候改行做媒婆了,不过我瞅着也像,给你脸上点两红点,其他连化妆也省了。”不知何时,一辆香槟色沃尔沃车停在了他们身边。钟菱下午曾经见过的男子,似笑非笑地倚靠在车门上,桃花眼笑弯成细缝,说不尽的倜傥风流。   姚千千直接把袋子拍在他脸上:“小皓子,你想死是不是。”   “喂,你在外人面前好歹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姚千千兀自拉开后排车门:“钟菱,来坐。”   钟菱有些看傻了,这样的夫妻相处之道,她还是头回见识。   姚千千手一指:“我先生,沈皓。”   钟菱眼中笑意极尽揶揄:“幸会,幸会。”   “哪里,哪里。”沈皓忙接招。   “你俩在打什么哑谜呢。”   两人极有默契道:“没事。”   姚千千眼里有探究的味道,但沈皓很快就把话题扯开。   离公寓不远就有一个大型卖场,沈皓把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停好,三人搭乘电梯直接上到三楼,姚千千熟门熟路地在门口推了辆购物车,拉着钟菱先到零食区买了一堆话梅、薯片、瓜子之类的垃圾食品。   “喂,我们是来买醋的。”姚千千往车里扔了多少,沈皓一样不落地丢出来。   姚千千凶巴巴的:“你少管我。”   沈皓灰溜溜地又再装回去。   钟菱悄悄在姚千千耳边道:“驭夫有术嘛。”   “哪里,哪里。”姚千千谦逊道。   这两口子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真乃绝配。   钟菱则买了几大包速冻水饺及方便面,姚千千啧啧道:“你老吃这个,难怪你面有菜色。”   钟菱不自觉地摸脸,有吗?   “噗”,姚千千笑了出来,“逗你玩呢。”   钟菱横了她一眼,不是她爱吃这类淡而无味又没营养的玩意,实在是不高兴下厨,确切地说,她除了会煮方便面,最拿手的便是在方便面里加个番茄或者打个鸡蛋。   “钟菱你来看,这个娃娃可不可爱?”   “还行。”   “哇,这个狗狗放在床头柜上最合适了。”   “嗯。”   “你喜欢这只熊熊吗?我买来送给你。”   “不用啦。”   姚千千童心未免,摸着各种玩具,兴奋得满脸通红。   沈皓则一边无奈地摇头,一边宠溺地看着她,眼底的光芒刻着柔情万千。   钟菱有些羡慕又为姚千千感到高兴。   钟菱正蹲在地上和姚千千讨论哪块地毯适合铺在客厅,一双尖头的女式靴出现在她狭窄的视线范围内,来人并不确定地问:“钟菱?”   钟菱心头一震,一仰头,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拳头。   “钟菱,真的是你。”   “是我。”一会儿的工夫,钟菱已恢复了平静。   “你回国也不打个电话通知家里,你知道你爸多担心嘛,你长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姚千千错愕,眼前这女子年纪看上去和钟菱差不多,怎么说话口气老气横秋的,以长辈自居。   “我周末回去。”钟菱压抑住内心的翻腾淡然道。   “好吧,那周末见了。”   钟菱背脊挺的僵直,气息有些急促。   女子推着购物车,转身走过拐角,身影消失。   钟菱望着欲言又止的姚千千,忽而笑了笑:“你一定很想知道她是谁吧?”   姚千千点点头又摇头,窥探别人的隐私终究不好。   钟菱扯了扯嘴角,声音却寒如冰雪:“她是我继母。”    第三章   周六钟菱起了个大早,她家在市郊,好几年没回国,加之上海变化又非常大,她转了很大一圈才找到一部可直达目的地的长途车。   钟菱买票,上车,拣靠前的临窗座位坐下。   这车不比别的公交,到点就能发车,司机要等有差不多七成上座率后,才会启动。   等了十来分钟,在乘客们的抱怨下,司机终于不情不愿地发动车。钟菱坐长途车有晕车的毛病,索性闭起眼假寐。   车开得极慢,又是招手即停的车,途中不时招揽生意,又耽搁了不少时间。钟菱看一眼手表,现在是早上9点,到家大概正好是饭点,少不得被后母冷嘲热讽几句。   又开了半小时,就在钟菱昏昏欲睡时,司机猛地一个急刹车,钟菱毫无防备地一头撞在了前面的座位上,她郁闷地揉着额头,伸长脖子往车窗外看去。   “你不长眼睛的啊。”司机破口大骂。   横穿马路的那位,对着司机扮了个鬼脸,扬长而去。   司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钟菱摇头,再次感叹国人的素质。   过了车费站,又有人上车,此时车内已无空位,而上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身躯佝偻的老者,钟菱刚想起身让座,前排座位已有人抢先站起,声音有一些懒散:“老人家,这里坐。”   钟菱听着耳熟,一抬头,正好撞进一对澄澈明亮的眼眸,她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而夏扬看到是她,笑容欢畅:“嘿Kiya,这么巧。”随后很自然地把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塞给她,“行个方便。”   钟菱微微侧开头,懒得答理他。   夏扬得寸进尺地从地上捡起一个长长的背囊,递给钟菱:“也放你座位底下吧。”   “这是什么?”   夏扬讳莫如深道:“不可说,不可说。”   钟菱用脚试探着踢了几下,夏扬淡淡地笑:“踢坏了要赔的。”   钟菱声音不高不低的:“难道还是贵重物品不成?”   夏扬挑起眉头,眼中平静无波。   钟菱按捺不住好奇心,她蹲下身缓慢解开袋口,那里头赫然是两根钓鱼竿。钟菱扫了一眼后不屑地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你已提早跨入老年人的行列。”   “谁规定这是老年人才能参加的活动?”夏扬笑得一脸狡黠。   “只有退休的老头老太才会把大把时间浪费在钓鱼上。”钟菱撇撇嘴。   夏扬俊颜上浮起了满满的笑意:“这可是培养耐性的技术活,你不妨试试。”   “免了,我可没这许多闲工夫。”   “是吗?在公司里也没看出来你忙到焦头烂额。”夏扬薄唇微动。   “你……”夏扬明显戳到了她的痛处,她起草的营销方案一直没有被获准通过,也没有机会参与其他项目,因此整个公司当属她最轻松。   夏扬无辜的耸耸肩:“我不过是说出实话而已。”   钟菱狠狠的横他一眼,低下头继续闭目养神。   老人中途下车后,夏扬原本要回去原座,可坐在钟菱旁边的女孩子得体地抚了抚秀发,笑道:“你们坐一起,我到前面去。”   夏扬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笑意暖若春风:“谢谢啦。”   女孩子一甩长发:“不客气。”   钟菱把原本放在她身上的旅行袋一股脑儿地扔还给夏扬:“收好你的东西。”   夏扬低沉的嗓音懒洋洋的:“你还真是吃不了半点亏。”   钟菱阴森森地睨他一眼:“看来你很愿意吃亏?”   夏扬没有任何迟疑地道:“那是,老人常说吃亏是福。”   “哦,”钟菱做若有所思状,似笑非笑地拿自己的行李袋丢在他身上,“发挥你君子风度的时候到了。”   钟菱的拎包虽不大,但出奇的沉,冷不丁地甩在夏扬胸口上,他干瞪着眼,使劲咳嗽了几声,着实有点吃不消。   成功扳回一局,钟菱心中暗爽不已。   车在拥挤的车道里行驶,速度越来越缓慢。   听司机说是前方发生了车祸,所以影响了道路交通。   钟菱从车停停走走开始,胃里就不断翻涌,伴随头晕目眩。她害怕会晕车,早饭吃得不多,否则只怕早就控制不住。   钟菱用手小心掩住嘴,脸色煞白,眉头紧皱,暗自期盼能快点到终点站,好摆脱这种折磨。   “你怎么了?”夏扬注意到她面色极差,额头直冒冷汗,关切的问道。   “没事。”钟菱虚弱道。此时的她和刚才的牙尖嘴利判若两人。   夏扬不难看出她是晕车的症状,从上衣口袋摸出一包话梅:“含一颗在嘴里,会舒服很多。”   钟菱鄙夷道:“你一个大男人随身还带零食。”   “……”夏扬说,“好心当做驴肝肺。”   钟菱就是嘴上不肯饶人,其实心底是感激他的。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她也不打算妥协。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夏扬给她找台阶下的同时,也是为自己找借口。   钟菱拈了颗话梅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还没品出味道,一个急刹车,她一头撞进夏扬怀里,与此同时,肠胃翻腾,一口酸水直接吐在了夏扬身上,不等她道歉,又是一大口秽物从叫嚣着从喉中蹿出,夏扬的长裤顿时就惨不忍睹了。   令钟菱万分庆幸的是她早上喝的是一点小米粥,如果是臭豆腐……呃,今天这人就丢大发了。   “你……还好吧?”夏扬倒是没有太在意自个现在的形象问题,掏出纸巾给钟菱示意她擦嘴。   钟菱吐过以后,感觉已没有刚才那么难受,比较头疼的是,她该拿夏扬这条崭新、拉风、穿了以后腿型特显修长完美而如今已辨不出颜色的牛仔裤怎么办。   她看看手中的纸巾,想都不想就帮他擦拭起来。夏扬反应过来以后,忙不迭地说:“我自己来。”   钟菱手微微一顿,没有停下动作,嘴里说:“真是对不起。”   “还是……我自己来吧。”夏扬抢下了钟菱手里的纸巾,脸瞬时涨成了猪肝色。   而钟菱却一无所知,还有点莫名其妙。   中途,钟菱又吐了一回,这次夏扬学乖了,早早准备好一个塑料袋,看情况不对,立刻递过去。   下车时,钟菱面无人色,脚都在打战。   夏扬把两人的行李归纳在一起,手一指车站小卖部:“我去买水,你等着。”   钟菱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靠着墙,人快要虚脱。   夏扬速度很快,他把一瓶已拧去盖子的矿泉水送到钟菱嘴边:“漱漱口。”   钟菱猛灌了几口下去,差点被呛到。   “没事了吧?”   “好多了。”钟菱抚着胸口顺气。   “嗯,自己搞不定的话,我拿这个帮你通两下就好了。”夏扬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比了个往喉咙里塞的动作。   “去死。”钟菱咬牙切齿道。   夏扬见她精神恢复了不少,从旅行袋底层扒出一条牛仔裤,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   钟菱想起刚才的尴尬事,脸一红。   夏扬换好衣服出来,笑问:“你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钟菱逞强地去提旅行袋,没走几步就大喘气。   夏扬摇摇头,一把夺过去:“这个时候还逞什么强。”   钟菱咬住唇,从车站到家还有一小段距离,她不敢再坐车,徒步过去的话,无法兼顾行李,就没再拒绝。   “去哪?”   “清水家园。”   夏扬唇边笑意深了一分:“那刚好顺路。”   钟菱怀疑地看住他,夏扬则笑得甚是灿烂。   “你怎么没开车来?”走着走着钟菱忽然问,按理说有车一族,自驾出游岂不是更方便。   夏扬难得扭捏地道:“车送去维修了。”   “哦。”钟菱了然,那样的老爷车要不经常出点状况,也对不起这个称号。   钟菱虽很久未归家,眼前的绿化景致也多次出现在午夜梦回时,然随着越往里走,夏扬的神色越发古怪,当她停在一栋二层小楼前,夏扬奇道:“咦,你住在这里?”   近几年房价攀升飞快,钟菱的父亲买下这栋别墅的时候,才花了几十万,现在早就翻了十倍不止。不管钟菱对父亲如何不满,对于他的投资眼光还是很佩服的。她挑衅道:“怎么?不可以?”   夏扬搔搔头皮,这也太巧合了。他眨眨眼:“我也到这家。”   钟菱疑惑万分,要说没点阴谋她也不信啊。   夏扬笑笑,上前拍门。   从门后闪出一个矫捷身影,笑容在他脸上扩大,那是一张英俊的令人窒息的脸。他朝着夏扬挥了挥拳头:“这么晚。”   “嗯,堵车。”夏扬言简意赅道,他侧了侧身,钟菱被暴露在视野中。   “老姐?”年轻男子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回身大声叫道:“爸,老姐回来了。”   夏扬打量钟菱许久,笑道:“原来你就是钟凯时常挂在嘴边的姐姐。”   钟菱笑容飘忽:“是啊,夏小弟。”   夏扬:“……”这便宜被占得。   “老姐快进来,”钟凯兴奋地把钟菱拉进门,一拳捶在夏扬胸口上,“你小子什么时候泡上我姐了?”   “别瞎说,”钟菱忙打断他的浮想联翩,有些狼狈地说:“我们就是在门口碰上的。”   钟凯瞄一眼两手空空的钟菱,再看一眼左右胳膊上各挂着一个旅行袋的夏扬,恍然大悟道:“哦,门口碰上的。夏扬你学雷锋做好事呢。”   钟菱摊摊手:“信不信由你。”   值得玩味的是,夏扬不否认也不承认,自始自终没有开过口。   “舍得回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二楼楼梯口传来。   钟菱早给自己作了心理建设,但仍是努力了几次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爸,我回来了。”   “哼:”她的父亲钟德福冷冷地道。   钟凯忙打圆场:“爸你这是怎么回事,老姐不回来的时候你天天念叨着她,她回来了你又看不顺眼。”   钟德福被儿子揭穿,挂不住面子,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那先去吃饭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钟菱的后母蒋炎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皮笑肉不笑道:“菱菱的时间观念真强,看这饭点掐的,呵呵。”   “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钟凯极其厌恶地说。   “老爷子,你好好管管你儿子。”蒋炎一副小媳妇的委屈样。   “钟凯你小子给我闭嘴。”钟德福怒气冲冲地道。   钟菱无声叹息,她还在家时几乎每天都要上演这样的戏码,这也是她为何总不愿回家的原因之一。   “爸,这还有客人呢,你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钟伯父。”夏扬彬彬有礼地唤道。   钟德福这才发现夏扬的存在,他微微点头:“你来了,最近工作忙吗?很久没来看我这个老人家了。”不知为何,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他总是竭力挑刺,而对于夏扬这个年轻人,却欣赏有加。   “是有点忙,这不,我一有空就来陪钟伯父您教钓鱼来了。”夏扬扬了扬手中的鱼竿。   “哈哈,你这个年轻人很不错。”钟德福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钟凯低声嘀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才是他儿子呢。”   钟菱深以为然,她就没见过钟德福给过他俩好脸色看。   钟菱本想坐得远远的,但她洗了手出来,就只有钟德福身边有空位了。   她踌躇着,钟德福吹胡子瞪眼:“过来坐,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她只有乖乖就范。   蒋炎下楼看到这一幕,不轻不重地嗤笑一声。她醋意十足地说:“老爷子您是不是见了大女儿,小女儿就不放在心上了。”   “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蕾蕾呢,又不肯吃饭?去抱她下来。”   钟老爷子一声令下,蒋炎在楼梯口吼了一嗓子,年轻的保姆把小钟蕾抱下楼。蒋炎搂在怀里,亲昵地啃了几口。   小钟蕾才只有三岁,这还是钟菱头一回见到她。粉脸肉嘟嘟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红艳艳的小嘴,还有个小小的酒窝,和钟菱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奶声奶气地叫道:“姐姐。”说着就向她扑来。   钟菱母性大发,不知所措了一会,就主动抱起了她。她点着蕾蕾的鼻子,笑眯眯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姐姐呀?”   小钟蕾细声细气的回答:“爸爸书房的桌上有姐姐的照片。”   钟菱迷离的眼眸忽而绽出一道光芒,慢慢地抬起头,和父亲的视线相接。   钟德福却有些尴尬的很快调开了目光。   “蕾蕾,坐到妈妈这边来。”蒋炎面色不豫。   小钟蕾嘟着小嘴说:“我要和姐姐坐。”   蒋炎刚要开口,钟德福插嘴说:“就让她们坐一起吧。”   蒋炎便不好再说什么。   钟菱把小钟蕾抱到腿上,温柔地问道:“蕾蕾想吃什么?”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小钟蕾一通乱指,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钟菱忍住笑:“吃点鱼吧。”她夹了一小块鱼肉仔细剔干净刺,用小勺喂她。小钟蕾一副上战场的痛苦表情,勉强咽进嘴里,不及咀嚼就囫囵吞下。   钟凯摸摸鼻子,笑眯眯地说:“姐还是你行。”   钟菱疑惑地看过去,一旁的小保姆笑着解释道:“小小姐最讨厌吃鱼了。”   “蕾蕾想要漂亮嘛,要漂亮的话就得多吃鱼。”钟菱低声哄着她,借机会又喂了她一大口。   小钟蕾拼命点头:“我要和姐姐一样漂亮。”说罢,主动伸手去拿汤勺。   蒋炎面无表情的,钟德福抚着下巴欣慰地笑了笑,钟凯眼中现出轻松笑意:“姐你看起来很有哄小孩的经验。”   钟菱微笑不语。   小钟蕾吃得很少,没吃几口就叫饱了,她用肉乎乎的小手揉眼睛,边打哈欠。   “小小姐到时间睡午觉了。”保姆很有经验地说。   蒋炎皮笑肉不笑地说:“往常这个时间她都睡熟了,今天被耽搁了。”不知不觉又摆了钟菱一道。   钟菱只作不知,她难得回家一次,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口舌之争上。   蒋炎又说:“把蕾蕾给我,我抱她上楼去午睡。”她冷嘲热讽地续道:“菱菱你多吃点,这些菜可都是你最爱吃的,老爷子昨晚就吩咐下去的。”   钟菱继续忍耐着,在国外多年,别的没学会,棱角倒是磨圆了不少。   无奈钟蕾死死缠着她不放,细细的胳膊紧抱住她的腰,明明呵欠连天,就是不愿松手。   “我抱她上去吧。”她说。   蒋炎颇不甘心,却也别无他法,她不冷不冷地道:“那就麻烦你了。”   钟菱微微放松身体,对小保姆说:“你在前面带路吧。”   离开饭桌,钟菱长长地舒了口气。一顿饭没吃几口,气倒是受了不少。这样下去迟早消化不良或者要得胃溃疡。也不知道这些年钟凯是怎么过来的,不过他的脾气冲,宁可对着干也不会选择息事宁人,在这点上,像极了火暴的钟德福。   好不容易将小钟蕾安顿好,钟菱出了一身的汗。她自我解嘲道:“带个孩子不容易吧。”   小保姆认真地回答:“小小姐平时还是很乖巧很听话的。”   看着钟蕾熟睡的小小身影,钟菱不觉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每天像个野小子似的到处乱跑,和弟弟两个闯祸不断,天天给家里惹麻烦,搞的父母焦头烂额。这样无忧无虑、不知愁苦的日子,直到她考上大学,认识了蒋炎以后,才发生了改变。   有时候她经常在想,如果那一年,她没有带蒋炎回家,那么,她的人生是不是和现在完全不同。   “大小姐,您的房间重新粉刷过了,要去看一看吗?”小保姆的话打断了她的沉思。   钟菱捋了捋头发,笑:“好。”   小保姆殷勤的引路,钟菱暗自发笑,虽然她很多年没回来过,不至于连自己的房间也不认得了吧。   等到她进到房间,不禁哑然失笑。不知是谁的主意,主色调竟是一片粉色。   “您不喜欢?”小保姆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问。   钟菱耸耸肩,她根本没打算在这里常住,也无所谓喜不喜欢。   下了楼,正听见钟凯问道:“上次听你说公司新来一名女总监,是不是那种三十好几嫁不出去的老处女啊?”   夏扬摸了摸鼻子,往钟菱这边瞥了一眼,笑得诡异:“据说她还不到三十。”   “那她为人如何?”   “除了每天早上八点就到公司,惹来前台怨声载道外,其他暂时还没发现什么。”   钟菱悄无声息地走近,似笑非笑地插嘴道:“钟凯,你怎么那么八卦啊。”   钟凯满不在乎地说:“老姐你不知道,要是夏扬碰上一个灭绝师太那样的上司,可有的他受了。”   钟菱在他脑门上狠狠拍了下:“灭绝你个头啊。”   钟凯委屈地摸着脑袋。   夏扬一反常态地笑得欢愉。   午饭后,按照钟菱的心意,最好是立刻告辞走人落个清净,但她根本不敢开这个口。她可以肯定,她只要敢提一个字,钟德福的河东狮吼马上就给她颜色瞧。   “姐,你陪老爸去散步。”钟凯给她使了个眼色。   钟菱迟疑了一下,说:“好。”   一路上钟菱的话很少,基本是钟德福问她,她才回上一两句。尽管如此,还是能看出钟德福心情舒畅,兴致很高。   回来的路上,他似是不经意的问:“回来后有什么打算?”   “爸,”钟菱顿了顿,“我有工作。”   “我知道你有工作,”钟德福不耐烦地道,“职位再高又怎样,还不是给别人打工。”   钟菱极淡的一笑:“爸,我有自己的职业理想。”   “理想在哪里不能实现?来帮我委屈你了?”   钟菱抚额,怎么感觉和他就说不清了呢。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讨论这个话题,看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那不一样。”她说。   “怎么不一样了?”钟德福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的家业没人愿意继承,儿子不肯,女儿也不稀罕。   钟菱静默无声,半晌她说:“您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钟凯比我聪明,应该能够帮到您。”   “这臭小子的脾气比你还倔,我哪能说服了他。”钟德福恨恨道。   “那就交给……蒋炎打理呗,她不是一直想插手公司的事吗?”钟菱口气不善,甚至带一丝讥讽。   钟德福静静地看她。他的女儿他了解,钟菱从来没有相信过蒋炎嫁给他,是因为爱情。在她看来,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愿意和一个年龄几乎能做她父亲的男人在一起,不是为了金钱还为了什么。   “实话说,我对你挺失望的。”他眼中有阴霾笼罩。   钟菱深吸了口气:“爸,我进门的时候一直跟自己说,不要和你吵架,不要和你争执,但我还是做不到。”她真的努力了,可结果看起来反而更糟。   钟德福冰冷的眼神投射在她身上,却多了几分哀凉:“这么多年了,你……”   钟菱倏然出声打断他:“我……先走了。”那道留在她心间的血淋淋的伤口,不是不提就不存在。   “菱菱,菱菱。”   不顾老父在身后依依呼唤,钟菱越走越快。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别墅,拿了行李就走。   转身时,夏扬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她的身前。   “让开。”钟菱冷漠地说。   夏扬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你跟我来。”   “你放手。”钟菱勃然大怒。   夏扬使劲把她拖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松开手,优哉的负手而立:“Kiya,你要是想和你父亲的关系一辈子就这样僵持下去,那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钟菱身体一震,她抱着双肩站了好一会儿,人终于平静下来。   “你是想一走了之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还是若干年以后再重复一遍今天的经历?”夏扬说,尽管语气严厉,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这些都不能解决问题。”   钟菱漠然的扫了他一眼,不语。   夏扬毫不畏惧地说:“如果我是你的话,不如找个恰当的时机和他好好谈一谈,父女俩哪有隔夜仇。”   “很可惜,你并不是我。”钟菱低垂眼帘,声音冷淡。   夏扬再接再厉:“你们缺少的只是沟通。”   钟菱嗤笑:“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居委会的老阿姨?”   夏扬大言不惭道:“钟凯说我是调解委员会主任。”   钟菱:“……”   夏扬唇边有深刻的笑痕,阳光在他脸上洒下绚烂的光芒。   钟菱微叹息:“你是不是从没把我当做你的上司看待?”   “在公司时是,不过现在可不是上班时间。”夏扬答得轻松爽快。   钟菱褪去嘴角笑意:“你就不怕我公报私仇?”   夏扬耸肩,笑得很无辜。“随便你。”他又补充了一句,“假如你不识好歹的话,我也没办法。”   “……”   良久,钟菱问:“有酒吗?”   “我没有出门带酒的习惯。”夏扬清澈的眼中平静无波。   “那算了。”   夏扬嘿嘿一笑:“出门右拐就有超市,走吧。”   钟菱一摊手:“我没带身份证出来,你带了没?”   夏扬一边掏钱包,一边好奇地问:“你要身份证做什么?”   钟菱像看白痴一样看他:“买酒啊!”   “买酒为什么要身份证?”夏扬诧异道。   “……”钟菱莫名其妙,“买酒不用身份证的吗?”   夏扬极度无语:“你是从火星回来的吗?”   钟菱低喃:“可是在英国必须要凭证件才可以买酒的。”   夏扬张了张嘴,半晌吐出一句话:“我算是明白了。”   “什么?”   “我想你小时候一定被外星人劫持了去,然后空投到英国境内,所以对中国的国情一点儿也不了解。”夏扬促狭地说道,双眼透亮。   “你去死吧!”钟菱咬牙切齿道。她每每说不过人的时候,这便是最后的杀手锏。   两人闲闲地坐在草坪上,没有交谈,只是互相碰一下杯,喝一口酒。也不知喝了多少罐啤酒,夏扬忽然说:“想要借酒浇愁?需知借酒浇愁愁更愁啊。”   “不是,”钟菱摇头,“是借酒壮胆。”   夏扬不明所以,钟菱没有回答。   又过了一会,钟菱伸手去摸购物袋里的酒,却摸了个空,这才幽幽叹口气:“我来的时候在路上反复跟自己说,今天千万不要惹我爸生气,你也看到了,根本没用。”   “呵呵,你们俩碰在一起,就像火星撞地球。都说女儿和父亲最亲,可在你身上半点都体现不出。”   钟菱丢了个白眼过去:“你就不能说的婉转点吗?”   夏扬爽利地说:“行啊,你希望我如何婉转?”   钟菱眯眼打量了他半天,放弃了:“算了,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夏扬把拿在手上一直未开封的最后一罐啤酒递给她:“还要吗?”   “怎么,想灌醉我?”钟菱睨他,凤眼眼梢微微一挑,犀利而媚惑。   夏扬气定神闲地微笑:“哪敢啊,这是你的地盘。”   “嗯,识时务者为俊杰。”钟菱脱口而出。   “……你中文造诣真高。”   “谬赞了。”   “……”面对外星人,夏扬这次是彻底无语了。   “谢谢你陪我说了这么会话,我心情舒畅多了。”钟菱唇角扬起线条柔美的弧度。   “不用客气,我是调解委员会的嘛。”夏扬自嘲道。   “嗬,”钟菱起身,拍去沾在衣物上的杂草,“回去了。”   “回哪里?”夏扬故意问。   钟菱笑而不答。   踏入别墅前,夏扬唇角抿起轻轻上扬:“我以为你还有其他话想说。”   他的笑容皎洁而炫目,钟菱有一刹那的失神,以前真没看出这厮其实长得挺祸国殃民的。“兴许,下回。”她淡淡道,明知道不该在下属面前流露太多个人情绪,但于夏扬来说她好像已经没有秘密可言。   “好。”他的声音沉沉入耳。   钟德福见钟菱去而复返,自然喜不自胜,感激地拍了拍夏扬的肩膀。   而蒋炎脸上划过一抹嘲讽的意味。她不温不火地说:“你的房间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看来我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钟菱客气而疏离的道过谢,秀眉蹙了蹙。   夏扬看在眼中,不曾掩饰内心的怜惜。   灌了满肚子的啤酒,晚饭自然是吃不下了,钟菱借口疲累躲进房里睡觉,谁料睡到半夜,却被生生饿醒。   肚子里空的难受,再也睡不着。   钟菱思想斗争了半天,认命地爬下床找吃的。   旁边就是小钟蕾的房间,怕吵醒了她,钟菱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   月光从窗口倾斜而下,照射在楼道口某个人影身上。   有人!钟菱一个激灵,下意识地问:“谁?”   “菱菱?”   钟菱吐了口气:“爸,是你。”顺手摁亮了壁灯。   钟德福手上端着一杯清水,正往嘴里送药。   “爸,你不舒服?”钟菱上前。   “没什么。”   这当口,钟菱已看清了药瓶上的字。是安眠药,她并不陌生,曾经有一段时间,她也是靠它才走过来的。她皱眉:“爸,你怎么吃这个。”   “嗯,睡不着。”   钟菱沉默半晌:“她知道吗?”   尽管没有点名,钟德福也知道她指的是谁,笑笑:“小事情,不想让她担心。”   钟菱唇角弯起轻蔑地笑,心绪起伏,忍了许久才把话又吞回肚里。   “过几天就是你妈妈的忌日了。”钟德福似是不经意提起,钟菱心头狠狠一震。这些年她刻意选择遗忘,其实,是她一直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去看看你妈吧,陪她说说话。你很多年没回国,她该想你了。”   钟菱闻言,牵动嘴角:“好。”   钟菱心神恍惚,下了楼来,竟忘记自己是要做什么。   直到一阵阵的香味钻进她鼻尖。   她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往厨房方向走去,边喃喃自语:“好像是西红柿鸡蛋面的味道。”   “答对了。”夏扬双手环胸,痞痞地倚在门上。   而她的弟弟钟凯可怜巴巴地蹲在角落里,托腮凝视着那锅飘香四溢的面条,口水快要滴落。   钟菱无师自通的取出一副碗筷,扬了扬下巴:“一会熟了给我来点。”   “没问题。”夏扬笑着说。   钟凯嘟起嘴:“本来就不够,又多一个人来抢。”   钟菱瞧都没瞧他,直接对夏扬说:“你自己看着办。”   夏扬想也没想,盛了满满一大碗后递给钟菱,钟菱则用挑衅的眼神瞥向钟凯。   “夏扬你重色轻友、吃里爬外。”钟凯郁闷地挠着头皮。   钟菱“噗”地喷了口汤,抬抬手:“抱歉。”   夏扬唇边挂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你们姐弟俩的中文造诣一样高。”   “哼。”钟菱撇撇嘴。   “那是当然。”钟凯厚颜无耻的照单全收。   两人是全然不同的反应。   夏扬散漫地笑了笑,继续往碗里捞面条。   钟凯极自然的接过,苦着脸说:“再给点吧。”   “没了。”夏扬一口拒绝。   “太不公平了啊。”钟凯不时艳羡地瞟着钟菱碗里。   “等你什么时候做了我上司再说吧。”夏扬把最后剩余的一点面条挑给自己。   “啊!”钟凯瞪圆了双眼,活像见了鬼似的。   钟菱用筷子敲他的头:“你老姐我,就是你嘴里说的灭绝师太。”   钟凯倒吸一口凉气,抱头鼠窜:“我什么都没说过。”   夏扬吸溜着西红柿鸡蛋面,看着她姐弟二人打闹,心情很好。   钟凯三两口吃完面,把碗筷丢进水池:“吃饱喝足,我满足地去睡了。”   夏扬用脚踢他:“说好我煮面你洗碗的。”   “我来吧。”钟菱淡淡道,夏扬便没再坚持。   “你也去睡吧。”钟菱说。   “刚吃完就睡岂不成了某种动物了。”   钟菱回味了足有五分钟才哧哧地笑起来。   夏扬没有形象地将全身重量压在门框上,含笑注视她。   钟菱轻咳一声,没话找话:“你们晚饭也没吃饱?”   “钟凯和你阿姨争执了几句,大家都没有心情吃饭。”   “你记住,她不是我阿姨。”钟菱打断他,口气不善。   一阵难堪的沉默过后,夏扬试着缓和气氛:“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叫钟菱,是不是因为伯父喜爱《天龙八部》的缘故?”   钟菱迷茫的仰头:“《天龙八部》是什么?”这名字好像听来有点耳熟。   “……”夏扬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回应。   钟菱把滤过水的碗筷放在桌上,夏扬忙扯来干净的抹布擦干,放进碗橱。   “看来你对我家比我还熟悉。”钟菱的话中略带讽刺。   夏扬装作听不出,一本正经地回道:“来的次数多了,自然就熟了。”   “我回房了。”钟菱机械地说。   “明天见。”夏扬的声音平缓。   “明天见。”   钟菱回房倒头便睡,一夜无梦。   谁想,大清早便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捏着鼻子弄醒。   “姐姐,懒虫姐姐,起床了。”   钟菱把那手拍掉,对方不依不饶地再接再厉。她只得睁开眼,入眼是钟蕾放大的笑脸。   “姐姐快起床,爸爸叫你一起去钓鱼。”   钟菱干脆的把头埋进枕头下,老年人的活动,不适合她。   小钟蕾揭开她的被子,双手悄悄探入她胳肢窝下,轻轻地数道:“一,二,三。”   钟菱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被小钟蕾挠痒挠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边笑边求饶:“我马上起床还不成吗?”   小钟蕾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嗯,我和夏扬哥哥说了,任务交给我一定能完成。”   钟菱腹诽,怎么又和这人扯上关系了。   洗漱完毕下楼,其他人已经吃完了早餐就只等她了。   钟菱暗里地白了夏扬一眼,三下两下解决了面包和牛奶,无精打采地说:“走吧。”   小钟蕾欢呼雀跃地扑进钟菱怀里,夏扬则自觉地背起鱼竿,钟德福昂首阔步地走在最前面。   钟菱故意放缓了步子,问夏扬:“钟凯呢?”   “还睡着呢。”   钟菱怒火中烧,咬牙看着他:“那干吗把我叫起来?”平常她都是不到七点就起床,还指望着周末补眠,没想到这比上班还辛苦。   夏扬浓眉揪了揪:“你可是被伯父亲自点名的。”   “呃……”钟菱说不出话了。   出了清水家园别墅区,便有一处风景怡人的人工湖。钟菱记得从前刚搬来那会,那湖水又脏又臭,周围还堆放着数不尽的建筑垃圾,如今清澈如洗,这些年改造得不错。   夏扬熟门熟路地选好地方,架好钓竿,钟德福优哉的一甩竿,转头说:“我们比试一场怎么样?”   夏扬还未答话,钟蕾鼓掌赞道:“好啊好啊。”   钟菱乐得自在,笑说:“我来当裁判。”   比赛开始,以两小时为限。   夏扬和钟德福都是耐性极好的人,好几次钟菱明明看到水下鱼钩晃动,那是有鱼上钩的迹象,这两人皆岿然不动,等到有十足把握才会拉杆而起,从无落空。   后来经夏扬解释,钟菱才晓得,之前鱼钩轻动,不过是鱼儿在试探,此时拉杆十有八九会空手而回。   钟菱看了一会,无趣地打起了哈欠。   小钟蕾却兴致勃勃地一会跑到钟德福处附耳说几句话,一会又兴奋地跑回夏扬身边指手画脚,小脸通红,咯咯疯笑。   钟德福毕竟上了年纪,不能久坐,他朝钟菱招了招手:“帮我看着点,我去那里活动活动筋骨。”   钟菱应了一声。   夏扬嘴角微微翘起:“别给伯父丢脸,我可从来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等着瞧。”钟菱岂会服输。她聪颖过人,一点就透,除了耐心尚欠缺,手势和力道均无懈可击。   钟菱注意到,夏扬连续拉了几把空杆,但他不慌不忙地又重新加了鱼饵,垂入湖面。不觉讥笑:“你的水平也不过如此嘛。”的确,她铅桶中鱼的数量已超过夏扬的。   夏扬笑而不语。不知为何,他是看着鱼儿吃完了鱼饵才收杆,再重复刚才同样的动作。   “你这是在做什么?”钟菱好奇地问。   夏扬笑容高深莫测:“放长线钓大鱼。”   钟菱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夏扬忽而笑道:“鱼上钩了。”口吻却是轻描淡写的。   钟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被钓上来的鱼她叫不上名字,但估莫着总有七八斤重,可能比她桶里所有鱼的总和还要重,她调开头,轻飘飘地说:“蕾蕾,去数数,比比看谁的鱼多。”   半天没人回应。   她诧异地回过头,方才钟蕾站立的地方,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钟菱蓦然惊出一身的冷汗。   “蕾蕾,蕾蕾。”钟菱是真着急了。三岁大的孩子,还能跑到哪去,除非……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夏扬要比她镇定的多:“别担心,蕾蕾一定跑别处玩儿去了,我们分头去找。”   “她不会是……”钟菱望了一眼平静无波的湖面,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不可能,你和我一直在这里,根本没有听到落水声,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果然是关心则乱,钟菱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那么,我往这边走,你去那头,手机联系。”夏扬冷静的分派任务,钟菱点点头。   钟菱焦急地沿着湖边寻找,边走边呼唤着钟蕾的名字,哪怕她再讨厌蒋炎,小孩子是没有罪的,何况钟蕾聪明伶俐,她真心疼爱她。   忽然,钟菱停下了脚步。她看到在湖面上漂浮着一只HELLO KITTY的绒线帽。脑袋嗡的炸开了,这顶帽子是钟蕾的,还是出门时她亲手给她戴上的。   她颤抖着手拨通了夏扬的电话,唇舌打战地说:“蕾蕾可能出事了。”   “你站着别动,我马上来。”   夏扬是跑着过来的,钟菱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用手一指湖面,夏扬也是面色大变。   “你别慌,先报警。”   钟菱没有处理类似事件的经验,早就不知所措,被他一句话震醒,如醍醐灌顶。等她接通电话报了地址,再一看,夏扬已扔下外衣,身手敏捷地跃入湖中。   “喂,你小心点。”   “知道了。”   夏扬在水里坚持了一会,探出头深吸了几口气,又再度扎入水中。   钟菱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要不是她不会游泳,早就也跳了下去,总比提心吊胆的干着急好。   她不停的看着手表,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夏扬一次又一次地潜入湖底,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而归。   救兵比她想象中来得要快,几名派出所的民警接到报警电话后迅速赶来,问清具体位置后,二话没说,也跳下水帮忙寻找。   钟菱脚步不停的来回走动,手指关节握的发白。   时间耗去越久,她知道钟蕾生还的可能性也越低,夏扬他们没有放弃,她也绝对不能放弃。   蒋炎披头散发狂奔而来,她拽住钟菱衣襟厉声质问道:“蕾蕾呢?”   “蕾蕾可能落水了,我已报警,民警正在营救,你别着急。”刚才在电话里,钟菱没敢细说。   蒋炎脸色惨白,狠狠勒住了钟菱的脖子:“是不是你推她下去的,是不是?”   钟菱呼吸不畅,但仍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你冷静点。”   蒋炎疯子一样地摇晃着钟菱的身体:“你这个害人精,你为什么要回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都不放过她。”她语无伦次又哭又叫,双目赤红,面目狰狞。   钟菱被晃得头晕目眩,她拼命地咳嗽,但蒋炎盛怒之下力气极大,她怎么都挣脱不开。   幸好钟凯及时赶到,他一把推开蒋炎,把钟菱护在身后:“你要掐死她了。”   蒋炎疯子般的指着钟菱,尖尖的指甲几乎要戳到钟凯的脸颊上:“要是蕾蕾有事,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老姐,你别理她。”钟凯拍着钟菱的后背给她顺气。   钟菱大口喘着气:“我,我没事。”   “我下去看看,你当心这个疯女人。”钟凯不放心地提醒道。   钟菱颔首。   蒋炎爱女心切,几次不顾自身安危要冲下去,被钟菱死死拦住:“你不会游泳,你难道要他们分心来救你吗?”   她这才作罢,抱着头,重重地跺脚,一会盯着湖面,一会又双目一眨不眨地死盯住钟菱,直看得她毛骨悚然。   不知等了多久,夏扬、钟凯还有一干警员垂头丧气地游上岸,面对钟菱和蒋炎期盼的眼神,目光躲闪地摇了摇头。   蒋炎哇的大哭出声,疯狂的扑向钟菱,亏得钟凯早有准备,蒋炎的拳头全落在他的身上。   “钟菱,你赔我女儿,你赔我女儿。”蒋炎跌坐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发泄着。   钟菱面无表情地站立一边,心中五味陈杂。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一个浑厚的嗓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钟菱转过身,首先看到的是小钟蕾得意扬扬地跨坐在钟德福的脖子上,笑眯眯的揪着他花白的头发,嘴里还叼着一支棒棒糖。   “夏扬哥哥,哥哥,你们怎么浑身湿漉漉的?”她天真无邪地说:“妈妈你怎么哭了?姐姐怎么也哭了?”   钟菱脸上一片湿热,伸手去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蒋炎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女儿:“乖女儿,我的乖女儿,吓死妈妈了。”   钟菱松口气,脚一软,夏扬适时搀扶了她一把,眼里透出丝坏笑:“我不介意把肩膀借你靠一下。”   钟菱懒得和他计较。   钟德福何等样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发生了何事,忙给民警打招呼:“一场误会,真不好意思,让你们白忙活了。”   “没关系,最主要是孩子没事。”   千恩万谢地送走了民警同志,钟德福眼神凌厉地扫向蒋炎,她没事人一样地牵起钟蕾的小手,把傲慢的背影留给其他人。   “爸,你带蕾蕾去买东西,怎么不告诉我们一下呢。”钟菱半是埋怨半是后怕地说。   钟德福不知如何作答,总不能告诉女儿,是他故意制造机会让钟菱和夏扬单独相处的。本来很快就回来的,可蕾蕾看到电动摇椅兴奋的不得了,怎么都不肯走,只能让她玩了几次,没想会把你们急成这样。   “也是我们粗心,早该想到是您带走了蕾蕾。”夏扬嘴角泄露一丝若有若无地笑。   钟菱皱着眉头问:“那蕾蕾的帽子呢,这又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她不小心掉的吧,我没有特别留意。”   钟菱低低地“哦”了声。   “让你们担心了。”钟德福握了握她的手,钟菱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个的脖子。   “蒋炎她……也是因为关心蕾蕾,你别怪她。”   钟菱语气有些轻慢:“我有资格怪她吗?”   钟德福语塞,夏扬适时地打了个喷嚏,立刻令尴尬的话题巧妙转移。   钟菱扔了一包纸巾过去。   夏扬嬉笑接过:“谢了。”   钟德福看在眼里,深深一笑,脸上的皱纹都一条条地显现出来。   经早上这么一闹腾,钟菱也没有心思再待下去,吃过午饭不久,她就向父亲告辞。   钟德福眼神一黯:“有急事?吃了晚饭再走吧。”   钟菱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让维明送你。”   钟菱想起坐长途车的生不如死,稍稍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   她把替换的衣物胡乱丢进旅行袋,出神想了一会,从书桌最底下一个抽屉,抽出一本薄薄的相册,塞到两件衣服中间,拉上拉链,提着旅行袋走出卧房。   刘维明恭敬站立一旁:“大小姐。”   钟菱没有看他,含糊的“嗯”了一声。   “大小姐,可以走了吗?”刘维明自然而然地拿过她手中的行李。   “走吧,”钟菱转过头,“爸,我走了。”   “嗯。”钟德福假意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读报,随便挥了挥手。   刘维明让钟菱先上车,他把旅行袋提到后备厢放好。   钟菱打开车门愣了一下:“你俩也一起走?”   钟凯轻抿着嘴:“嗯,我回公司。”   “有顺风车为什么不搭?”夏扬挑了挑眉,满面笑容。   钟菱无所谓地耸耸肩,车开没多久就开始犯困。她一路瞌睡着回去,把早起的损失兼惊吓全补了回来。   车刚进市区,钟凯就戴上了墨镜。   钟菱扬着嘴角说:“你以为自己是大明星啊,还学艺人耍酷。”   一车的人齐刷刷回头看她。   “你们这是干吗?”钟菱瞪大眼睛问。   夏扬轻叹口气:“我说你姐姐是外星人吧。”   钟凯缩了缩脖子:“姐你还是回火星去吧,地球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刘维明说话还算是客气的:“大小姐,你都不看电视不看娱乐新闻的吗?”   钟菱恨得牙根痒痒的:“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完了,姐你连最起码的幽默感都没有。”钟凯看起来非常郁闷和挫败。   夏扬一直在笑,笑得钟菱莫名其妙。   刘维明则递上一本杂志:“好像在四十八页还是五十八页。”转过身继续专心致志地开车。   这是一本娱乐八卦周刊,也不知钟德福的车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钟菱不屑地翻到四十八页,照片上钟凯笑容绚烂夺目,一口整齐的白牙适合做任何护齿产品的代言人,媚惑的五官,模特般的身材,上至八十岁老妇下至八岁儿童大小通吃。   文章详细介绍了钟凯自出道以来接拍过的广告、电影以及电视剧。看情形已经成为追星族心目中新一代的国内人气偶像。   “……”钟菱傻了眼。   “姐你都不关心我。”钟凯哀怨道。   钟菱瞪他一眼:“你不务正业,”停顿了一下,她忽而笑了,“没想到我还有个明星弟弟,看样子从明天开始,我也要戴墨镜出门了。”   “姐你的笑话真冷。”钟凯打了个寒战。   夏扬眼中揶揄的兴味愈来愈浓烈。   途中,可能是早上在水中待得时间过长,现在寒气逐渐上涌,夏扬开始不停地打喷嚏。   “维明,去医院。”钟凯嘱咐道。   “不用,”夏扬阻止了欲调转方向盘的刘维明,用纸巾捂住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没那么娇气,一会去药店买点药,吃了就没事了。”   “嗬,你和我姐倒是一个脾气,都不喜欢看医生。”   “他(她)那是讳疾忌医,别拿来和我比。”钟菱和夏扬同时开口。   钟凯微笑着,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能让他俩听见:“真默契。”   钟菱在底下踹了他一脚,夏扬一张张地扯着纸巾,顾不上答理他。   “麻烦路边停一下车。”   钟凯看着夏扬走进药房,忙推了钟菱一把:“姐,你觉得夏扬这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钟菱不明所以地问。   “你对他印象好不好?”钟凯不依不饶地问:非要从钟菱身上挖出第一手资料。   钟菱并不迟钝,钟凯和父亲打的什么主意,她清楚得很。她似笑非笑道:“你是想问我和他是不是有发展的可能?”   “对啊。”钟凯点头如捣蒜。   “不可能。”钟菱没一丝犹豫。   “为什么?”   钟菱勾了勾嘴角:“性格不合。”   “……”   钟菱没再说话,有些事不用讲给旁人听,自己明白就好。夏扬喜欢一切传统的玩意,例如钓鱼,对她而言是枯燥而乏味的。夏扬看的书是《天龙八部》一类的通俗类小说,因为姚千千和他都问起过钟菱这个名字,她刚才顺便百度了下,终于了解了钟灵是谁,而这类书籍她是从来不碰的。最重要的一点,她是夏扬的上司,她没想过给一个职位比自己低的人机会。   夏扬家住的最近,刘维明在小区门口放下他,夏扬挥手告别时,又连续打了三个喷嚏。   钟菱蹙眉道:“你要是不舒服,明天就在家休息,我会给你批假的。”   夏扬比了个“OK”的手势。   钟凯唇角轻扯,眼神暧昧不明:“姐,你还是蛮关心他的嘛。”   “我是怕他传染给同事。”钟菱抿了抿唇,“何况我不是个不通人情的上司,”她顿了一下,“再说,他也是为了蕾蕾才病的。”说完,白了他一眼,“我干吗要跟你解释这么多,浪费精力和口水。”   “……”   将钟凯送到影视公司后,车上就只剩下钟菱和刘维明两人。   无人开口说话,气氛压抑沉静。   “就停在这吧。”   “还没到呢。”话虽如此,刘维明仍噶然刹车。   “这条马路是单行道,你绕过去不方便。”钟菱淡淡道。   “那,好吧。”   “再见。”钟菱关上车门,头也不回。   “大小姐。”   钟菱依旧没有回头:“什么事?”   “大小姐,董事长很关心你。”   “他是我爸,我相信我比你更了解他。”钟菱声音冷淡到极致。   “你应该常常回去看他。”   “我怎么做好像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大小姐。”刘维明语气加重。   钟菱才不会憷他,拔高了声量:“刘维明,你既然叫我大小姐,就请你有做下人的自觉。”她踩着高跟鞋,噔噔地踏上台阶,扬长而去。   刘维明摸出一根烟点上,袅袅烟雾里,他的脸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第四章   第二天钟菱上班后不久,夏扬果然打电话来请假,他的助理跑来请示,钟菱很爽快地批了假。   她开着电脑,手指机械地敲着键盘。目前她在公司的地位并不稳固,相反还岌岌可危。她知道总部不会给她太多的时间,所以她急需拟定一份出色的营销方案来肯定自己。   午餐时间,依然是她一个人用餐,原本还有个戴晓岚做伴,但她今天带了饭,钟菱形单影只,好不寂寥。   在英国时,她经常忙到没空闲吃饭,总是让助理带三明治上来,匆匆填饱肚子了事。而现在,她手头没项目,待在办公室又闷得发慌,索性走远点。   她八年没有回国,上海的变化又非常之大,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一点一滴地爬上心头。钟菱原本就是个路痴,加上边走边看边感慨,险些就迷了路,等回到公司,已是差不多两点。   她问戴晓岚有没有人或者事找她,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她略略苦笑。   从洗手间回来,她看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公司的身影,他正一手提着电脑包,一手拿着纸巾擦鼻子,不时咳嗽两声。   钟菱走到他身后,轻轻地问:“你怎么来了?”   夏扬声音有些沙哑:“客户召唤,不得不去。”   “售后服务部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派个人去不就行了,至于这么拼命吗?”钟菱虽然也是工作狂,但她习惯了西方人的处事方式,将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该休息的时候,她绝对不会让工作骚扰。   “重要客户,得罪不起。”夏扬笑了笑。   钟菱抬起眼皮看他。   夏扬敛起笑容,正色道:“刚运去的几件设备出了点问题,我担心其他人搞不定。”   “嗯。”   “走了。”夏扬略有深意地一笑。   “等一下,”钟菱跑回办公区,对着一干市场专员道,“你们谁和夏扬一起去一趟,了解一下情况。”   数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不回应。   钟菱眯眼,语气不免加重:“这客户是谁负责的?”   终于有人开口,戴晓岚小声地说:“钟总,这客户是方经理亲自接洽的,但她今天去北京出差了。”   “其他人去也一样。”钟菱目光扫射到谁,那个人不觉低下了头。   “钟总,我下午约了客户。”   “我有一份计划书需今天完成。”   “我在等一个重要客户的电话。”   “……”   借口各式各样,却让钟菱无从反驳。她在肚里冷笑一声,转身对夏扬说:“那我去吧。”   “也好,”夏扬扯了扯嘴角,提醒道,“记得带名片。”   若非他的提醒,钟菱还真把这事忘了。可看到戴晓岚为难的神色,她顿时明白,这已经印了半个多月的名片,此时怕还躺在印刷车间里。   夏扬依旧开着他那辆破车,钟菱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想笑。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微创公司在外高桥保税区,过延安路隧道后,钟菱望着林立的商务楼,再次感叹上海的发展真快。   夏扬薄唇轻抿,忽然把车开到路边停下。   “已经到了?”钟菱伸手去拉车门,夏扬轻扯住她的手臂,摇摇头,“还没到,我有话和你说。”   不知为何,钟菱脸红了一下。她正襟危坐:“什么事?”   “是这样的。”夏扬深沉的眸子注视住她,“总公司那边你有得罪什么人吗?”   钟菱眼皮一跳:“什么意思?”   夏扬眼神越发深邃:“总之你自己小心。”方才他去副总裁办公室找向晖征求关于微创公司的处理意见,在走廊上听到他正在讲电话。虽然有些意味不明,但直觉告诉他,这事和钟菱有关。   钟菱一头雾水:“你习惯说话说一半?那你还不如不说。”   夏扬看了她好一会儿:“在我还没得到确切答案前,我没法给你更多提示。”   钟菱心中蓦然一沉,长久的沉默后说:“谢谢。”   她紧紧皱着眉心,看得夏扬心头也是一紧,他费力地移开视线,重新发动车。   到达微创公司,门卫检查了相关证件后放行。   对方的采购部经理,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秃顶老头,看起来性子很急,脾气又火暴,他看到夏扬二话不说直接拽上他往无尘室方向去。   钟菱急忙跟上,夏扬回头笑了笑:“老赵,这位是……”   那倔犟老头眼神只轻飘飘地掠过钟菱,语气生硬:“我管她是谁,夏扬我告诉你,设备停一天,就是好几百万的损失,你看着办。”   夏扬面色柔和,毫不在意的勾肩搭背:“你放心吧,那些机器见到我就通通没了脾气。”   “你别嬉皮笑脸的,你今天要是搞不定,别想拿到下季度的订单。”老头横眉倒竖。   “这是市场部的活,和我无关。”夏扬趁机对钟菱眨了眨眼。   老头把夏扬的手打开:“反正是你们公司的事。”   夏扬笑嘻嘻地在老头肩上捶了一拳:“你还信不过我。”   “你少自以为是。”老头一脸的不以为然,但看的出来,自从夏扬到场以后,他的神色轻松了不少。   夏扬和钟菱在无尘室门口套上防静电的大褂,由赵经理领进去。   “就是这台设备,”赵经理指着一庞然大物说。   “具体怎么一回事?”夏扬语声淡然。   赵经理解释道:“启动后不久就停止工作了,技术人员没有检查出哪里出了故障。”   夏扬点点头,把连接机器的电脑打开,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滑过。   钟菱注意到他有一双相当好看的手,干净修长,没有明显的关节,仿佛浑然天成,这样的手用来敲击键盘而不是弹奏钢琴,好像有点浪费。   他挂在唇边的永远都是一抹玩世不恭、狂傲不羁的笑意,再漫不经心地瞟你一眼,如今他敛起眉眼里的玩笑神态,认真工作的样子,是一种别样的风采。   其实他的眼睛也相当的漂亮,透明澄澈似琉璃一般。   这是想到哪里去了,钟菱意识到自己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太久,忙收回了视线。   夏扬唇角挑开一抹淡若似无的笑意:“Kiya,帮个忙。”   钟菱目光沉了沉:“好,什么事?”   “帮我把包里的记事本拿出来。”   那是一本印有公司logo的普通记事本,钟菱递给夏扬,他正忙着在电脑里分析数据,抽不开手,闷声笑了笑:“好事做到底,翻到四十页。”   钟菱打开一看,本子里密密麻麻记满了专业术语和心得体会,瞟了他几眼,依言照做。   “拿近点,”夏扬弯弯的双眼眯了眯,“我看不清楚。”   钟菱忍着想抽他一巴掌的冲动,把记事本移了过去。   夏扬输入一行数据,趁着电脑自动运行之际,他问:“有笔吗?”   “有。”钟菱平了平气息,继续忍着。   夏扬在阴影中扯了扯嘴角:“我念一遍,你替我记录下来。”   “夏扬。”钟菱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用眼角余光瞥了瞥意一旁的赵经理,低声说:“你别太得寸进尺。”   夏扬的声音沉稳有力:“唉,钟总不愿帮忙,那只好我自己动手。”他刚要拿笔,电脑完成运行,又再顾不上这边,只悠然一笑,眉眼间有种内敛的自信。   “行了,我来记录吧。”钟菱哀叹,何时她成了夏扬的助理了。   她没有想到夏扬的英语口语十分出色,吐字清晰,语调优美,就像是中世界时的英国贵族,优雅而从容。   “你在笑什么?”夏扬好奇地问,她的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钟菱唇边的浅笑有丝僵硬,面色窘红。她当然不可能告诉他,她忽然没来由地想起读高中时,她参加某次英语演讲比赛,和她同台竞技的一名外校的男生,也能说这样一口流利的英语,那是她唯一一次落败,而非但没有沮丧相反让她更有斗志和动力的经历和体验。她极其不自然地说:“没什么。”   夏扬轻快地笑。   这样的表情让她很不爽:“你又在笑什么?”   “哦,我只是心情很好。”   赵经理很不悦地看过来:“机器坏了你心情很好?”   夏扬耸肩:“别误会,我心情好的原因是因为……故障找到了。”   “很好,那赶紧修吧。”赵经理看看手表,“已耽搁了半天了。”   “看到没,这就是资本家的嘴脸。”夏扬无奈道,轻浅的呼吸轻轻掠过钟菱的面颊。   钟菱垂目:“还需要记录什么?”   “设备出现故障是以下几点原因……”一说到公事,夏扬幽深双目湛然有神,气质卓然,侃侃而谈,捭阖自如。   钟菱认真聆听,一字一句皆记录在案。   夏扬偏过头来瞄了一眼:“嗯,字很工整。”   钟菱:“……”   “好了。”夏扬在一个按钮上拍了下,已经罢工多时的机器又重新启动。   “小子,真有你的。”赵经理擦擦满头的汗水,用力地在夏扬胸口捶了下,“我就和老大说嘛,有你出马一定能搞定。”   夏扬咳嗽数声:“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嘿,我那不是激将法嘛。”赵经理讪笑。   “我可是带病出征啊,你记得欠我一顿饭。”夏扬又使出他招牌似的无赖笑容,和之前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判若两人。   赵经理挥挥手:“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你还真是过河拆桥。”夏扬笑得没心没肺的。   “我得跟老大汇报工作去了,不送。”两人大概太过熟识,说话都不用太客气。   在门口换衣服时,赵经理不知和夏扬说了什么,目光微微扫过钟菱,笑容柔和。   上车后钟菱憋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赵经理很熟?”   夏扬把车倒出车库后,才回了她一个字:“嗯。”   钟菱咬住嘴唇,直直地看着他。   夏扬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缓缓地笑了:“我以前帮过他一个忙。”   “哦?”钟菱挑着眉,“说来听听。”   “他在前一个公司时,还不是我的客户,不过点头之交。也是设备出了问题,当时所有的维修人员都不在,而公司又有规定,如果设备发生故障在二十四之内问题得不到解决,所有的责任都由采购承担。”   钟菱插嘴:“于是你就顺便帮了他这个忙?”   “正是。”夏扬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   “不过看他今天也没怎么优待你嘛。”钟菱不屑道。   夏扬没有说话,不置可否地笑笑。   “莫非,”钟菱脑子还是好使的,转念之下就抓住了关键词,“微创的生意是你给拉来的。”   夏扬谦虚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牵了线搭了桥而已。”   “不过commission可都是方经理的,没你份哦。”钟菱抿嘴一笑。   “我要求不高,请我吃顿饭就行了。”夏扬眼神清亮,以极其随意的口吻说。   “……请问,你是饭桶吗?”   夏扬:“……”   “喂,临走前,赵经理和你说了什么?”钟菱秀气的眉毛皱在一起,刚才她就要问这事儿,怎么说着就打了岔。   “哪句?”夏扬明知故问道。   “就是在门口换衣服和鞋的时候,你俩还笑得那么奇怪,你别告诉我你年纪轻轻就有健忘症!”钟菱回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大有他不说就将他生吞活剥的气势。   “哦,是那句啊。”夏扬做恍然大悟状。   “……”   “你真想知道?”夏扬笑容满面地问。   “废话。”钟菱不耐烦地说。她从中嗅出了某种阴谋的味道,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说的是,”夏扬故意顿了顿,“你那个小助理挺不错的。”   “……”钟菱气得就要吐血。   夏扬把车开到一间餐馆门口,嘴角含住一抹坏笑:“请我吃饭吧。”   “请给我一个理由。”钟菱用手敲着椅背,摆出公式化的微笑。   “第一,我带病工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第二,我这么辛苦也是为市场部作一份贡献,否则接到投诉的话,你这个市场总监肯定要挨批。”夏扬眼里添了些明朗的笑,“够了没?”   钟菱巧笑倩兮,拉开车门:“那走吧。”   夏扬一时没反应过来:“去哪?”   “吃饭啊。”   夏扬身体懒散地靠在车门上,兴味盎然地看了她许久。   钟菱被他看的发毛:“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前……”   夏扬哪会给她反悔的机会,迅速跳下车,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吊儿郎当地望着她。   钟菱白她一眼,用力摔上车门。   “哎,你轻点。”   钟菱大笑,看到夏扬心疼的模样,她心里说不出的愉悦。   钟菱已先自走入旋转门,刚说了句“不准点最贵的菜,”才发现夏扬压根没有跟进来。   她扭过头,看到夏扬蹲在地上,和一个小女孩耐心地说着什么。好奇心作祟,脚步移了过去。   其实在小女孩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只不过因为角度的关系,钟菱刚才没有看见。   他留着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力求展露艺术家的气息,可惜满脸横肉,长相凶恶,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好人。   他语气不善地说:“我告诉你,我是她叔叔。”他也蹲下身,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在小女孩眼前晃了晃,“先跟叔叔回家去。”   人贩子!这是钟菱的第一认知。   小孩子摇摇头,只是哭着叫“妈妈。”   那粗壮大汉对着小孩子脾气甚好:“乖,别哭了,叔叔抱。”   被夏扬一把拦下:“你想干什么?”   大汉双目一瞪:“你少管闲事。你是警察吗,你有证件吗?”   “我们是好市民。”钟菱插嘴道。   “神经病。”   夏扬将小女孩护在身后,温柔地说:“小妹妹,你家住在哪里?”   钟菱翻了翻白眼,真会给自己定位,平白年轻了几岁,可这样的话,岂不是比那汉子小了一辈了。   小女孩只是哭,一声不吭。   钟菱用纸巾轻轻帮她擦去眼泪,充分发挥母性光芒。   那大汉仍旧想带走小女孩,夏扬自然阻拦,一个要走,一个不让,双方剑拔弩张,差点就要打起来。而钟菱已经趁乱把小女孩紧紧搂在怀里。   女孩突然破涕为笑,大声叫道:“妈妈。”她挣脱开钟菱,扑进了从马路对面匆匆赶来的年轻女子的怀抱。   夏扬松了口气,他指了指那大汉:“这位女士,你们认识吗?”   女子安抚般地摸摸女儿的脑袋:“他确实是孩子的叔叔,麻烦二位了。”   钟菱和夏扬面面相觑,那大汉臭着张脸不屑一顾的表情,很欠抽。   “不好意思。”钟菱尴尬地说,用眼神示意夏扬快速撤离。   两人走到无人处,相视大笑。   “你这人倒挺会多管闲事。”钟菱笑,看到夏扬吃瘪是她最大的乐趣。却丝毫不记得自己也曾参与其中。   夏扬默了默:“你要是不赞同我的观点,干吗要帮我。”   钟菱不以为然,眼睛往别处瞟:“有吗,有吗?”   夏扬失笑。   等上菜的当口,夏扬眼中一闪而过一丝促狭笑意:“据说,你小时候很爱哭鼻子?”   “嗯?”钟菱啜了口清茶,抬眼望他。   “好像说你是个大哭包,没事就用这招来博取同情心。还有,有一次在街上和家人走失了,那叫哭的惊天动地,天崩地裂。”夏扬嘴角一如既往地挂着痞子般的笑容,眸色却幽深。   钟菱面容一窘:“是谁污蔑我?”其实用脚趾头也能想到罪魁祸首为何许人也。   她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调出钟凯的号码拨过去,响了两下便接通,是个甜美的女声:“你好。”   钟菱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眼屏幕,这才有了底气:“我找钟凯。”   “他正在工作,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   “你是谁?”钟菱没好气地问。   “我是他的助理林佳媛。”女声客气而淡然。   “哦,那你让他一会回我电话。”   林佳媛以职业化的口吻问:“请问您怎么称呼?”   钟菱还在气头上,语气僵硬:“我想他看得懂来电显示。”   “……”   钟菱啪地收了线。   “看起来火气很大。”夏扬沉沉地笑了。   此时几道色香味俱佳的菜已陆续端上桌,钟菱明显饿了,埋头大快朵颐,顾不上回答他的话。她泄愤似的咬着筷子,心中还在怪责钟凯出卖她。   没一会,钟凯回拨了电话,毫不正经地说:“老姐,你想我啦。”   钟菱压低了嗓音:“你以后少在别人面前胡说八道。”   “啊?”钟凯装得如无辜纯良的小白兔。   钟菱瞥了对面的夏扬一眼,见他正专心致志地对付鱼头汤,她语气强硬道:“我的事,没必要让外人知道。”   钟凯恍然大悟,他以调侃的口吻道:“夏扬可不算外人哦,他是佳媛的表哥,也是我的好朋友,或者将来会成为我的姐夫也不一定呢,你说是吧我的好姐姐。”   钟菱可以想象的出钟凯在电话那头挤眉弄眼的无赖表情,当然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微微冷笑:“佳媛?叫的这么亲热,女朋友?”   钟凯的气焰顿时低矮了半截,哼哼哈哈地打岔:“哎呀姐,你在哪里呢,我请你吃饭吧。”   “不必了。”钟菱不吃这一套。   钟凯讪讪地挂了电话。   同一时间,夏扬的手机响起,他笑着回完短信才告诉钟菱:“钟凯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   “你怎么回答?”钟菱冷着脸问。   夏扬笑得一脸灿烂:“自然是实话实说,从不说谎话是我的优点。”   “……”   钟菱优雅地用纸巾在唇上印了下,微笑招手:“埋单。”   夏扬抢着掏钱包,钟菱皱眉:“不是说好我请的吗?”   “我突然发觉这儿太便宜了,让你请不划算,下回我找家贵点的。”夏扬狡黠一笑。   钟菱不想给他机会再敲诈一次,急忙抽出一张卡递给服务员。   在刷卡和现金有所选择时,服务员理所当然地抽走了现金。   这就是中国国情。   夏扬哂笑,神态得意了然。   “怎么不等钟凯?他说很快就到。”夏扬微翘唇角,笑意愈浓。   钟菱漫不经心地答:“我档期排的很满,没空见他。”说罢,伸手拦车。   “我送你回去。”夏扬笑道。   钟菱扬眉:“不用了,你回去写一份关于今天设备故障的详细报告,明天一早交给我。”   “……”   十多分钟过去了,钟菱仍旧没有拦到车,她不死心,身体继续保持前倾招手的动作。   夏扬斜斜靠着车身,摸摸鼻子问:“怎么样?要不要送你?”   钟菱倔犟地摇头。   “这个时段很难拦得到车的。”夏扬循循善诱。   钟菱终于放软了口气:“就算你送我,报告还是要交。”   夏扬忍俊不禁:“没问题。”   一辆十分骚包的奥迪Q7从拐角斜插进来,堪堪停在他们身前。   一名墨镜男在车里挥舞着手臂:“嘿。”   钟菱眯眼看去,他身边坐着一个清秀小佳人,身板挺得笔直:“这就是你表妹林佳媛?”她偏过头问。   在得到夏扬肯定地答复后,她施施然下了车。笃定地敲了敲车窗,露出难得一见的恶作剧般的笑容:“钟凯,你下车。”   钟凯傻乎乎地走下车后,钟菱对着林佳媛趾高气扬地说:“借用一下。”她故意背对车门,却勾着钟凯的肩膀悄声说话。   从夏扬的角度看去,他们的姿势再正常不过,但是在林佳媛看来,两人的亲密程度已然人神共愤,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忍不住狠狠摔上车门,以惊人的速度驶离原地。   “她怎么了?”钟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夏扬何等聪明,立马看出了钟菱的“险恶”用心,他往外一推钟凯,“还不去追。”   “老姐你等着我啊。”钟凯用手臂撞了撞钟菱。   钟菱忍着笑,大度的一挥手。“去吧。”   等到钟凯离去,她捂着腮帮子大笑出声。   “难怪我妈常常和我说,女人的报复心是多么的可怕。”夏扬掩饰眼底的笑意。   钟菱以杀人的目光顶回去。   夏扬十分中肯地评判道:“天使般的面孔下隐藏着一颗为祸人间的心。”   钟菱:“……”   钟菱让夏扬在银仁御墅小区门口就把她放下,夏扬没有疑议依言照做。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心情极佳,一扫前几日的阴霾。   一人在楼道前守候,钟菱有些意外。   此人眸中明显有惊喜一闪而逝。   钟菱诧异地问:“咦,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宋明志的笑容有丝难以捉摸,神情倒是坦然。   “嗯?”钟菱的意思是真话假话不妨都说来听听。   “假话是,我们有缘,”宋明志脸上一派沉静,双目也不眨一下,“真话是,我来碰碰运气,看是否会遇见你。”   钟菱呵呵干笑,不用说,又是芷君出卖了她的住址。   “不知我有没有荣幸请你喝杯咖啡?”都被拒绝过好几次了,他倒是不屈不挠的。   钟菱笑着说:“我不爱喝咖啡。”   宋明志神色顿时黯淡了几分,钟菱又说:“如果你不介意请我喝酒的话……”   “当然不介意,”宋明志心领神会,“我知道有一家酒吧很不错。”   钟菱轻笑,她这样做也算是给芷君一个交代吧。   钟菱没有想到宋明志带她去的正是Atlantic Bar and Grill。她极淡地笑了笑:“你蛮有品味的嘛。”   宋明志欣然接受。   “我要一杯double whisky。”钟菱一点都没和他客气。   侍应生很快端了来,钟菱眯眼抿了一口,皱了皱眉。这是唐铮最爱的酒,很怪的口味,也不知他喜欢哪一点。   不知为何,在这间熟悉的酒吧,钟菱又想起了唐铮,以及她上班第一天就碰到的那些不愉快的事,还有,今天市场部那些人对她的不予理会。何其的悲哀。   有淡淡的哀愁笼罩在眉头,她十分后悔答应宋明志的请求,原本的好心情破坏殆尽了。举杯一饮而尽,又再叫了一杯。   宋明志看在眼中,低声地说:“你有心事。”肯定的口吻,透着关心。   钟菱先是沉默,两杯酒下肚,她的话多了起来。同事的排挤,下属的抗拒,这些烦恼她从未对任何人讲过,包括她在上海最好的朋友郭芷君,可今天,在这样的氛围下,她对着仅有几面之缘的宋明志吐露了心声,而且一点也不觉得唐突。   宋明志没有插嘴,一直默默聆听。   钟菱像是找到了发泄的突破口,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没了。她急于找个垃圾桶来倾诉,宋明志刚好填补了这个空缺。   钟菱天资聪颖,相貌讨人喜欢,所以无论是在学堂、家庭还是后来去了国外念书、工作,一直都是天之骄子,从来都没有受过如此挫折。兴许是真的把宋明志当成了不会再见面的路人甲,她一点都没有避讳,话篓子一打翻,便是滔滔不绝,讲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有些话她到底重复了多少遍。   宋明志眼中则掠过一片了然的神色,时而蹙眉,时而微笑作答。   聊到深夜,钟菱赧然:“不好意思,耽误了你这么久。”   “说出来心情是否好多了?”宋明志笑。   “是啊,谢谢你。”   宋明志扯动嘴角:“其实,做垃圾桶的感觉也蛮不错的。”   钟菱:“……”    第五章   黑甜一觉,无比舒畅地醒来。钟菱瞥了眼手机,生物钟使然,睡的再晚,她还是像有强迫症似的,一到这个点便再也睡不着。只不过,昨晚睡眠质量出奇的好,现在精神抖擞,气色俱佳。   洗漱完毕,她意外接到宋明志的电话。   “早。”   “早。”钟菱第一反应是,这么大清早的打电话过来,难道是昨晚在他车上拉下了东西?   宋明志笑着说:“我去上班,顺便接你。”   钟菱一愣,什么情况?   “你不会是忘了吧?”宋明志轻笑出声。   他如此这般一说,钟菱脑中灵光乍现,依稀,仿佛,兴许,是答应过他一些事情。她嘿嘿干笑数声,宋明志无奈道:“再想想?”   钟菱当真坐下,仔仔细细地开始回忆。昨晚她和宋明志在Atlantic Bar and Grill酒吧喝酒到深夜,她说了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话,接着他送她回家,然后,在车上,他说想让她看看工作中的他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想到了?”   “嗯,”钟菱云淡风轻的一笑,“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宋明志毫不犹豫地说。   他说,他在医院里是出了名的黑面神,从护士到病人没有不害怕他板着脸的模样。钟菱难以置信,她对他的印象从来都是温煦儒雅的,所以才会起了好奇心想一窥究竟。“那,好吧,”她说。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夏扬,工作中的认真和平时的不着调,竟也有种出乎意料的协调。   “我在楼下等你,慢慢来,不用着急。”   钟菱放下电话,在露台上张望,果然瞧见了宋明志的黑色本田车就停在楼下。   她换好衣服下楼,宋明志手忙脚乱地掐灭了手中的烟,讪笑。   “做医生的有时也需要解压,我明白的。”钟菱并不介意。   宋明志表情有片刻停顿:“我原本以为女人化妆穿衣没有一个钟头出不了门。”   钟菱微笑着:“看来你对女人还挺了解的。”刚说完,她就后悔。这话听来有点轻佻,他等过多少女人又关她什么事。   宋明志似乎是感应到某种暗示,挑眉:“你很介意?”   钟菱耸肩,勾了勾唇:“那是好事,证明你尊重女性。”   “你果然很与众不同。”   “过奖。”钟菱笑纳。   换上白大褂的宋明志清俊温润,恍惚有一种出尘的气质,钟菱曾听郭芷君讲过什么制服控,她本人就是那样被林森给控去的。   “我还是无法想象你凶神恶煞的一面。”钟菱笑说。   “一会你就知道了。”宋明志神情严肃地拿起病历记录,把一只钢笔别在胸前口袋上。   他们一踏进病房,原本聊得热火朝天的病人及家属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宋明志冷冷的眼神扫过去,钟菱注意到有个别胆子小的还哆嗦了一下。   终于有人开腔:“宋医生。”   接着其他人纷纷仿效。   宋明志走向靠角落的病床:“两天没有排便了?”   病人甲是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在比他年轻几十岁的宋明志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他低下头:“是的。”   “我叮嘱你的事项你都严格遵守了吗?”   病人甲极小声地说:“嘴里实在没味道,昨天让儿子给买了瓶辣酱……”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后来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宋明志火气立刻就上来了:“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你要管住自己的嘴。”   病人甲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下次一定不会了。”   宋明志转过身,病人乙讨好地说:“宋医生,我可是严格遵守医嘱的。”   “是吗?”宋明志瞄了眼病历,“你的肾功能报告刚刚出来,好几项都超了指标。”他的嗓门不大,但自有一股慑人的威力。   “可能,可能是……”病人乙慌了,不知所云。   病人丙急忙打小报告:“宋医生,他家里连着一周都送饭来,不是蚝油牛肉就是鱼香肉丝,对了,昨天他吃的还是甲鱼。”   病人乙瞪了他一眼,尴尬地摸着鼻子。   “你当医生的话是耳边风是吧。”宋明志猛地拔高了音量。   “不敢,不敢。”   宋明志黑着张脸:“您请出院吧,您自己都不把身体当回事,我着什么急啊。”   病人乙哭丧着脸:“宋医生,我再也不敢了还不行吗?”   “下不为例。”   “一定,一定。”   宋明志巡到第三张病床,旁边的桌上放着PSP,手提电脑,还有薯片话梅等零食若干。   病人丙触到他凛冽的目光,忙示意女儿把东西收起来。   “你是来陪夜的,不是来游玩的。”宋明志指着十七八岁的小女生说。   女孩子脸皮薄,面孔涨得通红,不住地点头,噤若寒蝉。   “再有下次,我就让护士往外赶人了。”   女孩子都快哭出来了,宋明志依旧摆着一张面瘫的脸。   病人甲和病人乙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看热闹,早忘记了刚才才被宋明志臭骂过一顿。   钟菱有些看傻眼,这真是太颠覆她的想象了。   “你们吃完早饭就叫护士来挂点滴,听见没?”   “知道了,宋医生。”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宋明志满意的颔首。   钟菱看他的眼神写满了不可思议。   宋明志温文尔雅的一笑:“在去下一个病房之前先让我缓口气。”   “刚才,我觉得自己完全不认识你了。”   “是不是觉得我人格分裂?”宋明志低头笑了笑。   钟菱徐徐开口道:“这样伪装自己不累吗?”   宋明志缓缓摇头:“我毕业那会刚进这间医院时,也想和病人搞好关系,用真诚来打动他们,但我错了,你越是低声下气、和蔼可亲,他们就会越不把你放在眼里。而你若是不苟言笑,语气严厉,他们反而买账。他们信奉有本事的医生脾气越大,不会再质疑你的能力。”   “是吗?”钟菱若有所思,“那你今天让我来的目的……”   “你这么聪明,一定早就猜到了,钟总监,呵呵。”宋明志随性的展颜一笑。   “这样真的可以吗?”钟菱仍持怀疑的态度。   “英国人的绅士风度在这里是行不通的,你越是谦逊有礼别人越觉得你好欺负,该强硬的时候就要强硬。”   钟菱倏然站直身姿,面露微笑:“我感觉这个方法我也可以试一试。”   “那祝你马到功成。”宋明志望着她,眯了眯眼。   钟菱目光中含着感激:“那我不耽误你巡房了,”她俏皮地点点楼梯,“我走啦。”   宋明志眼中闪着光芒,毫不掩饰那种热烈和欣赏。   钟菱赶到公司,刚刚好九点,同样掐着时间进门的夏扬,用极诧异的眼神瞅她:“奇怪,你今天也这么晚。”   “嗯。”钟菱觉得没有必要和他解释。   夏扬却笑嘻嘻地凑了上来:“不会是因为还欠我一顿饭晚上没睡好吧。”   钟菱啐了一口:“九点半我要准时收到你的报告。”   “……”夏扬郁闷道,“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钟菱睨他一眼:“没有。”   夏扬缓缓笑了,无奈道:“是,钟总监。”   钟菱打开电脑没多久,就收到夏扬发来的电子邮件。   关于微创公司设备故障的报告,中英文各一份,洋洋洒洒写了两大页,其中还包括一些如何改进的重要建议,钟菱微笑,这些对于她接下去要开展的工作有很大的帮助。   内线响起,钟菱还沉浸在文档中,漫不经心地说:“你好,我是Kiya。”   “报告还满意否?”是夏扬懒散低沉的嗓音。   钟菱撇撇嘴:“勉强合格。”   夏扬不紧不慢地说:“要求真高。”   钟菱没做声。   “你又欠我一顿饭。”夏扬笑得诡异。   “凭什么?”钟菱感觉每次和他说话都得小心掉入他的陷阱。   夏扬笑容清浅:“你的企划书若能融入这些信息,我相信向总也无从反驳。”   “成交。”孰轻孰重,钟菱分得很清楚,她爽快地答应下来。   夏扬愉快地笑了。   电脑右下角郭芷君的头像跳了很久,钟菱才点开。   菱菱K:“啥事呀,忙着呢。”   君子一言怒道:“您老人家还活着呢。”   钟菱笑道:“在工作没完成之前,是没有资格死的。”   郭芷君翻白眼:“你就知道工作,你心里还有我吗?”   钟菱掩嘴一笑:“你这话要是让林森看到,铁定以为我和你搞百合,还不得砍了我啊。”   君子一言:“百合就百合了,你自己说,你回上海这么久了,来看过我几次?”   钟菱扳扳手指头,还真是屈指可数。她说:“抱歉啊。”   谁料郭芷君话锋一转,不怀好意的干笑道:“听说,你今天一早送宋医生上班?”   菱菱K:“消息倒挺灵通的,不过偏差太大,林森这狗仔队做的不称职啊。”   八卦是所有女人的天性,芷君也不例外,她催促道:“快说来听听。”   就在这时,她收到了新邮件的提示,打开一看,是来自英国总部Jonhson的电邮,她顾不上芷君,匆匆关闭了对话框。   邮件用很严厉的措辞表达了对钟菱来到显奕上海后毫无建树的失望,但对她的能力还是给予肯定,希望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的营销计划书。   钟菱认真地看了几遍,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   她回上海还不到一个月,市场部的同事又极其不合作,在这种情况下,能做出成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知道总部留给她的时间不会很多,如果再这样下去,或许很快就要被调回去。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不愿回去面对唐铮,他定然是一副早知道你混不下去的理所当然的表情。当然她也可以选择辞职,但她更不想让父亲看扁,顺理成章地逼迫她接受她打小就没兴趣的家族企业。   更加令钟菱气恼的是,这封邮件还抄送给了副总裁向晖,简直是在她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钟菱抱着脑袋,头痛欲裂。   君子一言:“喂,喂。”   菱菱K没精打采地回过去:“挨骂了。”   郭芷君抖擞起精神:“谁这么大胆?”   “先不聊了,回头请你吃饭。”   “好吧。”   吃过午饭,钟菱继续为营销方案头疼。可能是楼下餐厅的鱼不够新鲜,肠胃有点不舒服,钟菱连着跑了几趟洗手间。   也因为如此,她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   “她每天不到8点就出现在公司,害我至少损失一小时的美容觉。”听声音应该是前台Lolo。   “上次她逼着我吃臭豆腐,我回去刷了三次牙还被我老公嫌弃。”是市场专员丁洁,在臭豆腐事件中,她首当其冲。   “放心吧,她在这待不了多久。”   “怎么,你有内幕消息?”   “嗯,我无意间听到向总的电话,说什么她很快就会被调回总部之类的话。你们说,那不是在说她,还在说谁?”这个嗓音钟菱不太熟悉,但根据她所说话推断,是向晖的秘书孙薇无疑。   “那太好了,苦日子快熬出头了。”   几个唧唧喳喳的女人突然静了下来,Lolo小声地问:“不会被她听到吧?”她指了指紧闭的两间。   “没那么巧吧。”   钟菱唇边浮起讥诮的笑,刚要推门,旁边一间的门先被推开:“有胆子在人背后说坏话,就别怕被人听到。”   几人欷歔道:“戚总监,差点被你吓死。”   戚婷婷摸着下巴,目光深邃:“幸好是我,我不会打小报告的。”   Lolo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戚总您哪会是那种人呢,我们自然信得过。”   戚婷婷笑一笑:“赶紧回各自座位干活去。”   “遵命。”丁洁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戚婷婷走后,三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议论纷纷。   钟菱实在无法忍受,推门而出。   刹那,鸦雀无声。   钟菱脸上有某种难测的笑意:“说得很开心,继续啊。”   “钟总,我们……”Lolo怯怯道。   “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当面说。”钟菱带着凌厉的目光。   三人倒吸一口凉气,支吾嚅喏。   “下次我不希望再听见你们在背后议论我。”钟菱的口吻不容置疑。   “是,钟总。”   钟菱最后再冷淡地扫过一眼孙薇:“你是副总裁秘书,更要注意平日的言行。”   孙薇被点名,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喏喏无言。   “都去工作吧。”   其他人如释重负,飞奔出去,恨不能比旁人多生两只脚。   钟菱紧抿住唇,倔犟的个性一览无遗。   钟菱从来都不是个刻薄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芷君说的好,你不拿出点威严来,他们还当你是Hello kitty。   钟菱从厚厚的一沓文件中仰起脸,思考半刻后,拿起其中一份走出办公室。   她把文件重重丢在市场专员朗玥的桌上,掷地有声道:“重做一份,下班前交给我。”   朗玥面无表情地说:“钟总,有什么问题?”   钟菱冷声道:“把上季度的计划书不作任何改动就交了上来,你倒是挺会偷懒的啊。”   朗玥脸色隐隐发青,知道理亏,不敢接话,却又心不甘情不愿的,憋得难受。   钟菱不再理她,转向另一名市场专员徐荣:“我需要蜀丰集团近五年的销售合同,请你拿给我。”   “蜀丰集团……”徐荣停顿了下,挠了挠头皮。   “那是你负责的客户。”钟菱好意地提醒他。   在头皮挠破之前,他终于想了起来:“钟总,蜀丰和我们最近已无业务往来。”   钟菱毫不退让:“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好端端的他们会终止和我们的合作?”   徐荣的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钟总,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OK,先不讨论这个,你把资料拿给我。”钟菱态度强硬地说道。   徐荣夸张地叫道:“钟总,我们和蜀丰集团的业务量本就不大,现在何必再浪费人力物力在他们身上?”   吃过亏的丁洁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他没有意识到。   钟菱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和冷淡:“别说是小客户,即便是潜在客户我们也应该争取的,不是吗?”   徐荣哑然,良久硬着头皮说:“钟总,我这还忙着,你让别人给你找行吗?”   丁洁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推托,他这才感觉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钟菱眸光锐利,冷冷的一个眼神递过去,丁洁立刻乖乖地收回手。   “徐荣,”钟菱嗤笑,不轻不重地丢下一句话,“华东地区的业务我虽然没你熟悉,不过很可惜,我是你的上司,你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我要解聘一名员工,向总会不会不给我面子。”   徐荣缄口结舌,嘴张了张又合上,最后缓缓吐出几个字:“钟总,我马上就找给您。”   钟菱似乎在笑,然眼中一丝笑意也无,她淡淡道:“一会拿去我办公室。”   她转身而去,撞在枪口上的朗玥和徐荣还有一干人等窃窃私语:“这总监今天莫不是吃了火药了。”   只有戴晓岚凑过来镇定自若地说:“老虎终于发威了。”   钟菱站在拐角喘了口气,用级别来压人若是放在从前她是万万做不出的,而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说完之后她又有些后悔,这样做会不会太伤人自尊。   “今天火气很大嘛。”夏扬不知打哪里冒出来,深沉的眸子注视着她。   钟菱定了定心神,迎上他的视线:“你都听见了?”   “这么大的嗓门,隔音设施再好也没用啊。”夏扬调侃道,眼底静谧如水。   钟菱笑笑,没有再说话。   刚在座位上坐定不久,徐荣就拿来了蜀丰与显奕所签合同的拷贝文件,并且举一反三地连同销售报告也一并送上。   钟菱终于露出一抹由衷的微笑:“谢谢。”她很快想到了宋明志的话,又立即沉下脸,“你出去做事吧。”   “好的,钟总。”   钟菱正核对着数据,MSN上有人请求通过好友。   Eric Xia?钟菱眸色变了变,点下确认。   夏扬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对待下属你可以采取强硬的手段,但和你平级的人呢?”   钟菱还真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问:“你认为呢?”   “你不想和他们成为敌人吧?”   钟菱不假思索的道:“当然不想。”   夏扬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不想做敌人,那么就要努力成为朋友。”   “这话怎么说?”   “三顿饭。”   “啊?”钟菱一时没能理解。   “欠我三顿饭。”夏扬眉飞色舞道。   “你……你还真是只饭桶。”钟菱咬牙切齿地说。   夏扬禁不住地笑:“那你答应不答应呢?”   “好!”钟菱恼怒自己总是不知不觉地钻入他的圈套。   “嗯,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夏扬牵了牵嘴角。   钟菱秀眉一挑:“如你所愿。”   “去哪里由你决定,我现在到客户那里去一趟,如无意外,六点前能赶回来。”   “好吧。”钟菱愤愤不平地想,他又拿她当助理使唤了一次。   钟菱离开上海多年,对附近环境实在是不熟悉,于是只能拨电话给郭芷君。   “芷君啊,你知道南京西路这儿有没有稍微好点的饭店?”   郭芷君闷头想了会:“你想吃什么菜系呢?粤菜本帮菜东北菜川菜都有。”   “川菜吧。”钟菱随口答。   “当然首推辛香汇啦,不过要提前两个礼拜定位,你临时去的话,起码要排三小时队。”说起吃来,芷君可谓如数家珍。   钟菱瞬间就没了胃口:“换一家。”   “石门路上有家本帮菜还不错,不过是在小巷子里,不知你能不能找的到。”   “酒香不怕巷子深嘛,没问题的。”钟菱在便条纸上记下店名。   郭芷君扑哧笑道:“哟,你的中文水平越来越高了。”   “好了,挂了。”   “喂,约几点啊?”   “啊?”钟菱愕然。   “你不是约我吃饭吗?”郭芷君隐约觉察到了不对。   钟菱摸着鼻子尴尬道:“呃,不是你,你那顿我欠着下回还。”   “……”郭芷君愤怒了。   “不好意思啊,我就想咨询下你的。”   “你当我是114啊!”郭芷君大发娇嗔。   钟菱趁着她还没完全发飙之前,抢先收了线。   郭芷君不死心,没过一会儿又在msn上审问钟菱:“老实交代,是不是约了宋帅哥?”   “不是。”钟菱一口否认,“你别瞎猜。”   “哇,有新桃花。”芷君平日是温柔的性子,唯有和钟菱说话时总是生冷不忌。   “懒得理你。”尽管父亲和钟凯明里暗里的总想撮合她和夏扬,但她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嘿嘿,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郭芷君眼珠滴溜溜一转,有了主意。   “哦?愿洗耳恭听。”   “山人自有妙计,然天机不可泄露。”开什么玩笑,现在说了岂不是让钟菱有了防备,她还没那么笨。   钟菱啐道:“瞧你的德行。”   郭芷君不甘示弱:“德行怎么了?有人喜欢就行。”   钟菱失笑:“你还真是把林森吃的死死的啊。”   “那是当然,”芷君得意扬扬地说,忽而飞快地打下一行字,“下班啦,闪人。”   钟菱还来不及和她道别,芷君的头像已变成灰暗。   郭芷君在国企做事,每天四点半就能准时回家,简直能把人嫉妒死。   工作是自己选的,所以没有后悔的权利,钟菱羡慕地发了会呆,继续埋头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拍响。   “请进。”钟菱随意地说。   来人轻快的脚步,轻松的语调:“请问钟总监知道雍正皇帝是怎么死的吗?”   钟菱头都没抬:“知道,中国历史上过劳死的第一例。”   “知道你还那么拼命?从小老师没教过你嘛,要劳逸结合。”夏扬姿势不雅地歪在门前一圈真皮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钟菱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钟:“呃,都七点了。”   “整个办公室就剩你一人了。”夏扬耸耸肩。   “我这不是等你嘛,说好请你吃饭,我言出必行。”钟菱边整理摆了一桌的文件边说,“你这么晚回来也没打个电话通知我啊。”   夏扬的表情像受了欺负的小狗一样委屈:“我打了,你的手机关机。”   钟菱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抱歉,没电了。”   夏扬的神情更为哀怨:“我还以为被你抛弃了。”   “……”钟菱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可以打座机。”   “打了很久一直占线。”夏扬可怜巴巴地摊手,真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她的座机一下午都没响过,难道……果然,钟菱检查后面带歉意:“不好意思,话筒没搁好。”   夏扬摸摸鼻子,故意夸张地长长叹了口气。   钟菱脸上略微窘迫,嘟了嘟嘴:“走吧,去吃饭。”   夏扬唇边情不自禁地溢出一丝浅笑。   “你确定这饭店在石门路上?”半小时以后,夏扬疑惑地问。   钟菱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没有听错地址吧?”又过了半小时,夏扬再一次问道,表情更为困惑。   钟菱不屑地扫他一眼:“凭我130的智商,会记错地址?”   夏扬似笑非笑:“其实记忆力和智商没有多大关系,记忆力衰退一般是老年痴呆的表现之一。”   “……”钟菱哑口无言了很久,呸了一声。   一小时后,夏扬放弃了,他边开着车,边侧头寻找钟菱口中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饭店,找到脖颈发酸,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钟菱讪笑几下,但还是不肯承认自己是路痴或者耳背。   “指望你的话,晚餐大概能当消夜吃了。”夏扬嘴上似乎在埋怨,眼里写满了欢畅笑意,“坐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哦。”钟菱知道自己理亏,难得没有反唇相讥。   “闷的话,可以听听歌曲。这儿有不少CD,总有一款适合你。”夏扬笑呵呵地说。   钟菱看着他:“你不去广告公司挺可惜的。”   “……”夏扬小声嘀咕,“好心当做驴肝肺。”   钟菱翻了翻CD,撇撇嘴:“咱俩品味差太多了,还真没我喜欢的。”   夏扬微笑不改:“那你爱听什么?”   “《Yesterday》,《think of me》,《bleeding love》,《ALL I ASK OF YOU》。”   夏扬颔首,默默记下。   车刚驶上高架不久,夏扬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戴上耳机听了一会,面色凝重了几分。   刚收线,钟菱问:“怎么了?”   夏扬苦笑了下:“看来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发生什么事了?”钟菱极少看到夏扬露出这般深重的表情,心中惴惴。   “微创打来的电话,我们提供的设备,除昨天修复的那台,其余几台也发生了相同的故障。”夏扬浓眉打结,嘴角的线条抿得紧紧的。   钟菱低头沉思。   “我先送你回去,然后赶去微创。”夏扬在最近的出口下了高架,掉转车头。   钟菱当机立断道:“不用了,我和你一起去。”   夏扬淡淡扯了扯嘴角:“好。”   一路上两人心事重重,谁都没有说话。   夏扬将车开到微创门口,支起下巴说:“到了。”   钟菱伸手去扯保险带,第一下没扯开。此时夏扬已经下车等她,她急出了一身汗,手上加力,可不知为何,越是心急却越打不开。她咬住下唇,只得向夏扬求救:“喂,帮忙。”   夏扬重新钻进车内,见到钟菱的窘态,不觉翘唇。   钟菱瞪他:“笑什么,都是你的老爷车惹的祸。”   夏扬好脾气地说:“是,是。”他缓慢俯下身,手抓着保险带的两头,轻轻转动。   一下,两下,没搞定。   “你到底行不行啊?”钟菱不耐烦地问。   “别急,马上就好。”   夏扬身上清淡薄荷混合茶香,一丝丝地钻入鼻尖,靠的近了,呼吸可闻。钟菱忽地面红耳赤,她大声说话掩饰尴尬:“你好了没有啊?”   “很快。”夏扬心里也着急得很。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刺目的灯光打在挡风玻璃上,钟菱眯起眼,下意识地用手去遮挡双目。   就在这时,只听“咔嚓”一声,保险带终于被解开。   钟菱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打开车门,一名年过半百的老头用狐疑的眼光打量两人:“你们两个刚才在车里干吗?”   夏扬微微局促道:“解保险带呢。”   “是吗?”老头显然不信。   夏扬懒得再同他解释,锁上车门,直接往里走。   钟菱被他拉了个踉跄,不解地问道:“他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这句话成功地把夏扬问的满脸通红。   接待他们的依旧是微创的采购经理老赵。只不过这一次,他脸色阴晴不定,在夏扬肩头重重拍了下,没再说其他话。   不等夏扬开口,钟菱就自觉自愿地拿出纸和笔记录。她蹲在地上,不时把数据记在本子上,也把一些重要的信息传达给夏扬,夏扬又将电脑中得出的结论反馈给她,两人合作无间。   夏扬忽而附耳过来:“没想到,这次的故障竟惊动了微创的采购总监。”   钟菱停下手中的动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在无尘室靠门的位置,站立着一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鹰钩鼻,眼神锐利,神色阴冷。   看他一眼周身的温度都好似降了几度,钟菱不厚道地说:“此人不是常年便秘便是面部神经缺损。”   夏扬拼命忍住笑,肩膀一动一动的,憋得相当辛苦。   钟菱淡瞥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夏扬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是没什么好笑,不过为了你难得一见的幽默感,我总要捧捧场。”   “少贫嘴,看的出来,那名采购总监对你可是相当的不满。”   “恐怕他不满的是显奕,而非我一人。”夏扬笑了一下,难掩担忧之色。   钟菱又往那里看去,发现人已离开。   因为故障情况相似,夏扬很快找到症结所在,调试后,设备恢复正常运作。   在保修单上签字后,老赵像是有话对夏扬讲,但最终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上车后,夏扬问:“我去公司,你呢?”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赶紧走吧。”钟菱需要马上和总部取得联系,将详细情况汇报过去,虽说现在尚没有其他公司投诉设备故障,如今发生在微创的一系列问题足以引起警觉了。   伦敦和上海有八小时的时差,正值下午三点左右,钟菱连上网线,与Jonhson进行视频对话。   她先是简单叙述了一下这两天有关微创设备连续发生故障的情况,其实她昨天已将相关内容发送总部,但显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在分析故障原因时,碰到难解的专用术语和钟菱不在行的地方,夏扬便及时补充,在他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自信卓然的风采,丝毫不因为面对的是总部的Sales director而心生怯意。他说话语速始终平缓,不卑不亢,面带微笑。   钟菱神色间不由得有一丝迷惑,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直到夏扬同Jonhson结束对话,她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喂,你盯着我的眼珠已经有五分钟没有转过了,怪吓人的。”夏扬放松地躺倒在椅上,没正经地调侃道。   钟菱这才回过神,脸孔微妙一红:“谈完了?”   “嗯,Jonhson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问了三遍,你毫无反应,于是我就做主挂了线。”   钟菱懊恼万分,怎么可以在关键时刻走神呢。   夏扬见她脸上表情千变万化,噗地笑出声:“骗你的。”   “你……”钟菱恨不能劈他一掌。   夏扬躲开她杀人的目光:“不过Jonhson说,他可能会随时联络我们,让我们辛苦一下,今天就不要离开公司了。”   “哦,这个没问题。”熬夜加班曾经对钟菱来说是家常便饭,她根本无所谓。   夏扬拿出手提搁在办公桌上,然后大刺刺地霸占了钟菱的座位。   “喂,喂。”   夏扬无辜地摊手:“为了工作方便,你就将就一下。”   这是工作方便嘛,简直是强抢地盘啊。钟菱只得把笔电往边上挪了挪,童养媳般地坐到了角落里。   两人各忙各的,一时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夏扬听到一阵诡异的声响,“咕……”他抬起头,正对上钟菱满脸的不自在,顿时了然于心,“你等着。”   在微创公司时精神高度集中,回到办公室神经又一直紧绷着,完全没有感到饥饿,现在放松下来,才想起一整晚没有吃过东西,连水都没喝过一口。   钟菱不同于别的女孩,喜欢在办公室抽屉里藏一堆零食和饼干,她没那个习惯,顶多只自备咖啡豆和茶叶,不过公司并没有提供咖啡机,久而久之她连咖啡都戒掉了。   夏扬很快回来,手中端着两碗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此时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钟菱乐了,啧啧叹道:“肚子饿的时候足可媲美满汉全席。”   夏扬递过一双一次性筷子,笑道:“吃你的熊爪凤肝吧。”   钟菱不客气地接过,挑了一口面吃下,众所周知方便面都是闻起来香吃起来索然无味,于是她自我安慰道:“如果有些配菜就更完美了。”   夏扬一拍脑门,放下碗面,又跑了出去,这回他拿进来的是两根火腿肠。“冰箱里拿的。”说罢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两枚真空包装的卤蛋。   “你准备冬眠还是怎么的?囤积了这许多粮食。”钟菱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夏扬挠头:“前一阵子经常加班,总不能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钟菱拆了包装,神态闲适无比,仿佛是在细细品味法国大餐,没有一点局促感。   “你挺有意思的。”夏扬倏然开口说道。   钟菱扬了扬下巴。   “嗯,能屈能伸,不浮躁,吃苦耐劳,是个好孩子。”   “……”钟菱华丽丽地喷了,“请问你在写期末学生总结吗?”   夏扬对上她的目光,没有笑。   钟菱在他安静的对视下,渐渐红了双颊,低下了头。   “面凉了,快吃吧。”夏扬转开脸,笑笑指指面。   钟菱轻轻嗯了声,说不清心中是失落抑或是松了口气。   吃完不知是晚餐还是消夜的方便面加火腿肠、卤蛋,夏扬抢着抹干净桌子并把垃圾扔掉。反而是钟菱背着双手无所事事。   夏扬收拾完一切,又在公用的文件柜里倒腾了一阵,笑眯眯地说:“找到了。”   “什么?”钟菱问。   “手机充电器。”夏扬呼吸轻浅,语带笑意,“应该合你用。”他又补充道,“万一家人朋友有事却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钟菱感动于他的细心,但仍嘴硬道:“不会有人找我的。”话虽如此,她还是掏出手机接上电源。   开机的瞬间,滴滴的短信铃音不断,夏扬唇边笑意加深了几分。   钟菱嘴角不自在地抽了抽。   收件箱中共有七八条未读短信,除了移动公司发来的广告和一些小额贷款、代开发票的乱七八糟的内容,其余的全部来自于郭芷君。   “你到餐馆没?”   “你到底和人家约了几点?”   “死人,你胆敢关机。”   “你你你,看我不抽死你。”   信息收到的时间分别为六点三十四分,七点半,八点十五分,还有九点整。   钟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算她和人约会,也不用如此激动吧。她没打算给芷君拨电话解释,已是凌晨,万一打扰到人家小夫妻俩恩爱就太不厚道了。   她是一心一意替郭芷君着想,人家却不愿放过她。她刚喝了一口夏扬冲的奶茶,还没品出幼滑淳厚的滋味来,芷君的名字就在手机屏幕上亮起。   铃声在静谧的空间内格外响亮,钟菱瞥一眼夏扬,默默接起。   “喂。”   “你这死人舍得接电话了。”   黄河咆哮般的嗓音惊的她手机差点掉在地上,钟菱尴尬地咳了咳,眼角余光扫过夏扬,后者仍是全神贯注于电脑屏幕,像是根本没听到她这边的动静。   “有话好好说,郭芷君同学。”钟菱赔笑道,多年好友,她清楚地知道芷君发起飙来是绝对惹不起的。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狡猾了,偷偷改了吃饭地址也不通知我,害我白白等了三个多小时,还把林森一个人丢在家里,你对得起我吗你。”郭芷君连珠炮似的说完,都不带喘息的。   钟菱哭笑不得:“我的大小姐,你现在说话水平怎么就那么高深呢,恕我愚钝,一句都没听懂。”   经芷君再三说明,钟菱终于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郭芷君下班后,早早去了饭店蹲点,就为了一睹和钟菱约会之人的风采。谁料,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遭服务员的白眼一次又一次,也没见着钟菱进门。当她饿的头昏眼花想点几个菜填饱肚子时,却发现走的匆忙,把钱包忘在了办公桌上,最后只得顶着服务员快要喷火的双目,灰溜溜地跑了。   钟菱不听则已,一听笑得前俯后仰。   “你还笑。”芷君悻悻道。   钟菱乐不可支道:“谁让你这么八卦的,活该。”   郭芷君哼道:“你要是早告诉我就没这倒霉事了。”   钟菱想象着爱面子的郭芷君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灰头土逃离饭店的模样,还是止不住的大笑。   夏扬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   郭芷君阴测测的一笑:“钟菱,你想死是不是?”   “不敢,这么晚了你还没睡?”钟菱忙转移话题。   “一来打不通你的手机有点担心,二来回家后又拽着林森出去狂吃了一顿,现在正消食呢。”   她知道芷君是真心关心她的,也明白只有在她面前她才能做到肆无忌惮的说话和彻底的放松,她内疚地说道:“手机没电了,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行了,行了,你知道错就好。”郭芷君大大咧咧地道,转眼间就把刚才的抱怨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   “好的,你也早点睡。”   钟菱还没来得及庆幸,芷君又说:“别以为我老年痴呆,我是要养足了精神明天再审问你。女人没有充足的睡眠很容易老的,晚安。”   “……”钟菱抓了抓头发,第N次反省交上这么个损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吁了口气,继续喝那杯已凉掉的奶茶。   “很少见你如此开怀。”夏扬挑一挑眉。   钟菱轻轻笑道:“是吗?”   夏扬忽而站起,走近,脸上有种近乎微笑的表情。   钟菱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夏扬拉近了二人的距离,抬起手,钟菱心口微微一荡。   “你嘴边有东西。”夏扬的眼神,晦暗幽深,他用纸巾小心翼翼地在她嘴角印了印。   钟菱慌忙伸手:“我、我自己来。”不规范的心跳,似乎越来越有力。   夏扬眼中温柔的笑意就这样一丝丝地透出来:“好。”   钟菱垂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抹着嘴,心跳依然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夏扬重新坐下,淡淡勾了勾唇。   钟菱尽量保持平心静气,抓着鼠标,却是心不在焉。   “你去睡一会吧,Jonhson若是打来电话,我会处理的,应付不来,我再叫醒你。”夏扬十分善解人意地说。   钟菱微一沉吟:“我们可以轮流休息,你三点叫醒我。”   “我不睡了,下周有一批新设备到货,我得去装机调试,趁现在有时间,我再看会资料。”夏扬说,沉沉一笑。   “哦,这样。”钟菱眯了眯眼,没有动作。   夏扬好心地指着她的黑眼圈提醒道:“你的女伴说得没错,女人还是多需美容觉才能养颜。”他的语气陈恳至极,却听得钟菱牙根痒痒的,他之前的体贴和细心无法掩盖其毒舌的本质。   钟菱泄愤似的“啪”地关了电脑,和衣躺在沙发上。   夏扬嘴角挑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起身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几度,并且关上了灯。   钟菱安心地合上眼,很快沉沉睡去。    第六章   清晨,钟菱在轻柔悠扬的音乐声中醒来。   “早。”温润好听的嗓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早。”钟菱一动,身上盖着的衣服滑了下来,萦绕着熟悉温暖的气息。   夏扬一指桌上一应俱全的洗漱用具:“去刷牙洗脸,然后来吃早点。”   钟菱有点闹不清状况,但还是乖乖听话去了洗手间。   回来时,一碗香气扑鼻、热气腾腾的鱼片粥摆在桌上,闻一闻就让人很有食欲。   “办公室还能煮这个?”钟菱疑惑地问道。   “当然不能,我在楼下餐馆买的。”夏扬微微笑出声,“想吃我煮的粥?有机会的。”   钟菱瞪他一眼,舀了一勺慢慢品味,一脸嫌恶道:“味精放多了。”   夏扬眉角微挑:“别太挑剔了,有的吃就不错了。”   钟菱拖长了语调:“哦。”   夏扬神清气爽,精神奕奕,丝毫看不出熬过夜的迹象,而她刚才在镜中看到自己眼圈浮肿,面色青白,要不是用厚厚的粉底遮住,简直没法见人。她在肚里嘀咕一句:这人和人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夏扬自是不知她的心思,笑了笑,气质干净纯良。   “Jonhson还没有指示吗?”   夏扬摇摇头。   钟菱忧心忡忡道:“到现在还没消息,看来不会是好事。”   夏扬眨了下眼:“你不能指望Jonhson半夜12点还不休息,毕竟年岁不饶人了。”   钟菱被他似真非真的论调逗乐:“Jonhson最不服老了,他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他,极有可能立即请你另谋高就。”   夏扬大笑,神态慵懒自若。   上班时间临近,夏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我回办公室了,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叫我。”   钟菱垂眸笑了笑:“好。”   他一句话就轻易化解了她内心的不安,他的体贴和周到让钟菱对他有了极大的改观。   总部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直到下午四点,向晖的秘书孙薇打来电话通知钟菱立刻过去副总裁办公室一趟。   钟菱在MSN上匆匆给夏扬留言:“向总找我,估计是微创的事。”   Eric Xia:“这件事向总知道是很寻常的。”   不知为何,钟菱对向晖有种说不出的敬畏。可能是因为他手上操纵着生杀大权的缘故:“我先去了,回来再和你说。”   “嗯。”   这还是上次当众斥责过她以后,钟菱第一次见到孙薇。   副总裁办公室在最靠里的位置,一般钟菱没事不会往这边跑。她本身又避免和她相处,除了开会,一个礼拜见不着人也属寻常。   孙薇明显表情尴尬,想是还记着上回的事:“钟总,向总有事走开一下,您先去他办公室坐会吧。”   “好的。”钟菱笑容坦然,上次的事她并没有做错,所以面对孙薇压根不会有愧疚的心理。   “钟总,您是要咖啡还是茶?”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钟菱客客气气地说。   孙薇退出去后,钟菱坐在面朝大办公桌的椅子上。   等了许久向晖还未回来,她无聊地四处张望。   向晖的办公室宽敞而简洁,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桌上有两台电脑,一只茶杯,一本用旧的笔记本和一支签字笔。文件资料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桌角,桌面一尘不染,看得出主人是个爱干净的人,一如他本人。   电脑键盘上搁着一只手机,也是简单不招摇的款式。下方垂着一根细细的链子,钟菱猛地擦擦眼,再细看,一颗心顿时跳得厉害,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击着胸口。   那是一条极为普通的四叶草手机链,小店里可能花十块钱就能买到。   却让钟菱如此震惊。   她迟疑半晌,还是缓慢伸出手捧起了手机。   手机链的的确确很寻常,但因为其中一片叶子断了半截,而显得些微丑陋。   钟菱脸上的笑容登时褪得干干净净,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很久,她还是能够记得,当时她问过手机链的拥有者,为何会挂这么个残缺的挂件在手机上。   他并没有回答,但神色苍凉落寞,可见这条链子对他的重要性。   钟菱贝齿轻咬住下唇,许久以来一直没能想通的问题,此时却豁然开朗。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来不及细想,她忙把手机放回原位。   向晖推门而入,钟菱深深吸了口气。   “让你久等了。”音色温和淳厚,如他本人一般温文尔雅。   “没、没关系。”钟菱突然有点不敢看他。   向晖拿起手机无意识地摩挲几下,徐徐道:“Jonhson刚才和我通过电话,微创的事,有点麻烦。”   钟菱竭力把其他事先摒除脑外:“向总,具体是什么情况?”   向晖眉头不自觉皱了下:“微创提出误工赔偿,当然这还是小事。但已签约还未出货的订单,他们要单方面毁约。”   钟菱惊得站了起来:“这……”   “所以Jonhson和我都很头疼,销售业绩什么的倒还在其次,如果真的毁约成功,势必会影响显奕在业界的名声。”向晖喉头有些发涩,这事确实很伤脑筋。   钟菱点点头:“那向总您有什么计划?”   向晖说:“微创一直是方然负责的,但她如今在北京一时赶不回来。而这几天微创设备出了故障又是你和夏扬去处理的,你俩对情况应该比较熟悉,我想请你和夏扬去和微创的采购总监再好好谈一谈,争取把损失降到最低。”   钟菱一口答应:“没问题。”   “嗯,尽力就好,实在不行的话,我就亲自走一趟。我和微创总经理有一些交情,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动用私交。”向晖平静地说道,目光平和温润。   这句话,让钟菱多少有了底气,她沉默了片刻,道:“我会尽我所能的。”   向晖看她一眼:“把我的意思转达给夏扬,事不宜迟,明天一早就去。”   “好的。”   事情已交代完,但钟菱第一次不想马上离开。   向晖再度看她一眼:“你还有事?”   钟菱鼓足了勇气:“向总,有件事我想问您。”   “你问吧,知无不言。”向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意。   钟菱指了指他的手机:“这手机链您用了很多年了吧?”   “是的,怎么了?”   “式样陈旧,而且又有残缺,您为何还要带在身上?”钟菱的嗓音有一丝尖锐,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问话其实很不礼貌。   向晖眸光微闪。   “当然您可以选择不回答,毕竟这是您的私事。”   “好。”向晖简短道。   “……”钟菱哑然失语。   “还有问题吗?”向晖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在。   钟菱骤然失去看他的勇气,偏过脸,轻声地问:“六年前,您是不是在英国待过。”   长久的静默。就在钟菱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向晖极轻地道:“是的。”   钟菱轻嘘一口气:“谢谢。”   向晖看她出了门,疲惫地揉了揉鼻翼,想了好一会,拨通了英国的长途,接通后,他说:“唐铮,钟菱她……可能认出了我。”   对钟菱而言,那是一段近乎黑暗和不堪的回忆。如果不是向晖的出现,她恐怕再也不愿想起那段往事。   刚到英国时,她的生活过得乱七八糟,甚至可以用混乱来形容。逃课,吸烟,酗酒,同形形色色的男人交往。   郭芷君劝说无效,无奈调侃她认识的男人几乎可以组成一支八国联军。   不过好在仅仅是交往,她还没有混账到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地步。   那一夜,她如同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像游魂般游荡在街头,直至深夜,她走进一家名为Claridges的酒吧。   她来过多次,并且对tequila这种墨西哥龙舌兰烈酒尤其着迷,可能遗传自父亲,她的酒量也相当的好。不容易醉,但微醺的感觉足以使她忘掉一切烦恼的事,包括,她曾经最好的朋友蒋炎和父亲之间的苟且。   那时的她才刚过二十岁生日,青春可人,她脂粉未施,但穿着极其性感,加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照样引得狂蜂浪蝶蜂拥而至。   她喜欢被男人围着打转,也享受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   只是她换男友就跟换衣服似的,速度快得惊人,往往她的同学还没弄清楚男人的姓名,她身边的人早就换了。   “嘿,”一名看上去留学生样貌的年轻男子同她打招呼,“我可以坐在这儿吗?”他指了指她对面的位置。   其实酒吧内尚有许多的空位,他非要坐这里,打的什么主意,钟菱可是心知肚明。但她并不介意,耸耸肩:“随便。”   “我叫Ben,你呢?”他用英语问。   钟菱也用英语回答他:“Kiya。”   “日本人还是韩国人?”   钟菱有短暂的怔忪,随后说:“中国人。”   “哦。”Ben说,笑容中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   “你呢?”   “我是日本人。”他昂首挺胸,自豪地说。   钟菱轻蔑的笑出声:“难怪了。”   “怎么?”他不解地问。   “你的身高,在中国属于二等残废。”钟菱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   钟菱愉快的举杯。   后来郭芷君询问了当时的情况后好奇地问她:“如果那个人是韩国人呢,你会怎么回答?”   钟菱不假思索地说:“我会问,你的脸整容过几次了?”   当初,她说话就是这样犀利、不留情面。   当然,她也没料到,就是这句讥讽的话留下了祸端。   不知为何,今晚钟菱突然对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产生了深深地厌倦。   她饮掉了最后的小半杯酒,把几张钞票拍在吧台上,准备走人。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钟菱漫不经心地接起:“喂,哪位?”   “姐。”是钟凯的声音。   钟菱闷闷地回道:“哦,什么事?”   半晌都没有人开口,钟菱正纳闷着,话筒好像被人接了过去:“还是我来同她说吧。”   “菱菱,是爸爸。”   钟菱低低道:“爸。”   “有一件事,爸爸必须告诉你。”钟德福似乎努力控制着情绪,嗓音沙哑。   钟菱心头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妈妈三天前,去世了。”   钟菱平静地听着。   “爸爸知道你今天有一门重要的考试,怕影响到你,所以才会拖到现在告诉你。你妈妈走的时候很安详,没什么痛苦,你放心……”   钟菱没等听完就啪地挂断电话,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她根本没有参加什么该死的考试,她到英国读书只是借口,只是逃避。   他又凭什么隐瞒母亲去世的消息,凭什么?   母亲的去世,他不是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和蒋炎在一起了,他不是该高兴吗?   钟菱痛苦地抱住了头,泪如泉涌。   “小姐,你没事吧?”调酒师递给她两张纸巾。   钟菱狠狠擦去泪水,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我没事,再给我杯酒。”   有很长一段的时间钟菱是在悔恨中度过的。   如果不是她和蒋炎交上朋友,就不会有以后的事。   如果不是她把蒋炎带回家做客,也就不会有机会和父亲勾搭成奸。   如果不是她亲眼目睹父亲的出轨,口不择言,也不会被母亲听到,气得病倒。   如果不是她逃避出国,母亲或者不会这么年轻就撒手人寰。   ……   一切、一切全都怪她。是她毁了这个家,她是罪魁祸首,不可饶恕。   钟菱陷入深深的自责,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希望能麻痹自己的神经,麻木破碎不堪的心。   她也不知喝了多少酒,直到耳中轰鸣,眼前模糊,快支持不住时,她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抓起了提包。   “我送你回家吧。”这个声音有一点耳熟,钟菱眼中看出的是两个交叠的人影,她傻傻地笑一笑,“你是谁?”   “我是Ben啊,你不认识我了。”   钟菱歪着头想了一会,笑道:“好的,我们走。”   走到门口,他们被人拦了下来。   钟菱醉的眼皮都揭不开,只隐隐约约听到两人的对话。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什么人和你有关吗?”   “你想带她去哪里?”   “我警告你,你最好少多管闲事。”   “你不放开她,我就报警。”   “臭小子,你找死。”   接下去,双方大打出手。钟菱头痛欲裂,她捂着脑袋,望着眼前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就只会傻笑,仿佛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被打碎的杯子砸在她裸露的小腿上,有一点儿疼,她俯下身,咧着嘴抹掉血珠。   又有桌椅掀翻在地,她躲到角落里,头一抽一抽痛得厉害,根本没精力再管其他事。   之前意图带走钟菱的人落荒而逃,临走前搁下狠话:“臭小子,有种别跑,你等着瞧。”   救下钟菱的青年缓慢走到她跟前,搀扶起她:“你还好吧。”   钟菱凝神细看他,朦胧中辨不清他的长相,她问了同样的问题:“你是谁?”   “我在酒吧打工。”   “哦。”钟菱刚直起身,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她“哇”的一声,没有任何征兆地吐在年轻人的身上。   “不好意思。”钟菱的神志并未完全失去,她还懂得愧疚,但很快就蹲在地上吐的七荤八素,脸色极其难看。   年轻人低声埋怨了句:“怎么喝那么多酒。”   钟菱吐完,年轻人给她灌了几口清水,嗓子稍微舒服了点,但胃里还是灼烧般难受。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年轻人蹲在她旁边,耐心地问。   钟菱点点头,又摇摇头。   “呵呵,”年轻人笑了,“醉成这样。”他寻思片刻,“我先扶你去休息室坐会吧。”他也知道征求她的意见不管用,便径自拉起她的胳膊,打算半拖半拽着她过去。   可能动作大了点,他的手机从长裤口袋里滑落,钟菱眼明手快地捡起,用指腹摩挲着手机挂件发呆,良久问:“你干吗把这个坏了的手机链还当宝贝似的挂在手机上?”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接过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好,面上划过一抹难言的伤痛。   钟菱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酒吧休息室的沙发上。   昨夜的记忆渐渐清晰,钟菱惊得跳起时,险些咬到了舌头。所幸身上衣服虽沾上点呕吐秽物,却毫发未损。   她长舒口气,幸运之神还是眷顾她的,她躲过了一劫。   “你醒了。”那个清朗好听声音的主人便是唐铮。   很久以后,当钟菱已经成为唐铮的女朋友后,她曾经问起过关于她印象中的手机链一事。   唐铮声称他早已扔掉,并且坦言丢弃掉这件物什,就是真正抛开了从前。   而现在,钟菱却在向晖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它。   起初钟菱也曾怀疑过她是否弄错了报恩的对象,因为每每她问起那天晚上在酒吧发生之事的细节,唐铮的回答总是模棱两可的。   但唐铮在Claridges酒吧打工的事,确是事实。而且因他帮助钟菱,使得酒吧遭受损失,连累到当晚共有五名侍应生被辞退。   钟菱不是不内疚的,同时也心存感激。   她对唐铮的感情有一半出自于感激,尽管在多年的相处中她早就发觉两人没有共同语言,做不到心平气和,相互体谅,只能以她无休止地迁就来延续这段感情。   她很累,身心俱疲。   “在想什么想到入神?”夏扬敲了好几下门,钟菱都没有反应,他便自己旋开门球,一进门,就看到钟菱两眼虽盯着电脑屏幕,却没有焦距。   钟菱回过神:“没什么,”表情有些许不自然,“坐。”   夏扬依言坐下,放下手中的文件。   “向总希望我和你明天去一次微创,说服他们的采购总监继续履行合同。”   “没问题,”夏扬看了她一眼,“大约几点?”   “一早就过去吧,总要给人家一次摆架子的机会。”钟菱抚额,这不是一趟好差事啊。   夏扬微微一笑:“好的。”   钟菱调出微创的资料:“有些细节我想再和你谈一谈,明天也好做到万无一失。”   “现在?”夏扬抬腕看了看表。   “你有事?”   “哦没有,开始吧。”夏扬轻扯嘴角。   钟菱暂时摒除杂念,专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这一交谈,再抬头时,已是晚上八点。   钟菱抱歉道:“不好意思,没耽误你吧。”   夏扬看了看表:“还来得及,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好,”钟菱抿抿唇,“开车小心。”   “我会的,”夏扬顿了一顿,又转过身,“一起走吗?正好顺道送你。”   “不用,我还想再坐一会。”有些问题她还没有理清楚,她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那好吧。”夏扬走出去时替她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钟菱咬着笔杆,一坐又是一个钟头。   思绪杂乱无章,一会儿停留在六年前的英国,一会又翻飞到明天该如何应对微创的发难,最后一阵眩晕,几乎不能思考,她烦躁地推开文件,失神地在桌上趴了片刻,心情才慢慢平复。   有人轻轻敲响她办公室的门:“请进。”   门推开后,她微微愕然:“向总。”   “我见你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就来看看,”向晖淡声道,“这么晚了还没下班?”   钟菱笑笑:“有一点事刚处理完。”   “哦,”向晖神色稍一犹豫,“那么,现在走吗?我送你一程。”   钟菱没有多作考虑:“好,麻烦向总等我一会。”   “嗯。”向晖就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她整理办公桌,钟菱心底五味陈杂,不知该庆幸向晖终于改变了对她的态度,还是该抱怨这迟来的真相。   “可以走了。”钟菱声音有些低沉。   向晖微笑:“你锁门,我去按电梯。”   钟菱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夜色深沉,有雨滴飘飘洒落。   下了高架桥,她突然发问:“向总也还没吃饭吧?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一起吃个饭。”   “不介意,不过是我请你。”向晖欣然应允,他似乎也有话想对钟菱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向晖缓慢开着车,边打量两边林立的餐馆,边问钟菱:“你喜欢吃什么?”   “除了西餐,都可以。”钟菱不无自嘲,“吃了八年,腻了。”   向晖把车停在路边:“喝汤吧,养胃的。”   钟菱没有异议,多年用餐不定时,胃恐怕早就百孔千疮。   姚记瓦罐汤在上海也算几十年的老店,小有名气,向晖点了几道菜,征询钟菱的意见。   她摇摇头,她对吃什么无所谓,何况心里藏了事,食之无味。   “那就先这样吧,不够再点。”向晖礼貌地把菜单还给服务员,让她尽快上菜。   钟菱垂目看着自己的脚尖,神情局促:“向总。”她终于下定决心,要问个究竟。   向晖抬眼看她,四目相接,钟菱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心脏微微紧缩。她深吸口气:“六年前在英国,救我的人是你对吗?”   向晖温和笑笑:“怎么会呢,我在英国时并没有见过你。”   “那你的手机链怎么解释?”钟菱的语气突然凌厉起来,“不要说什么巧合之类的话,我不会相信的。”   向晖笑容温暖:“这条手机链再寻常不过,而且你觉得我会是那种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吗?”   “为了朋友也不是没有可能。”   向晖沉默片刻,忽而笑道:“我听不懂你的话。”   钟菱话锋一转:“你认识唐铮吗?”   “不认识。”向晖答得没有半分犹豫。   钟菱倒也没再追问下去,他摆明了不会承认,强求无益。   菜陆续上齐,钟菱吃了几口便放筷子,向晖问:“不合口味?”   “不是,没什么胃口。”   向晖动了动唇,没说话。   钟菱反而宽容地笑笑,语速缓慢:“我不会钻牛角尖的,向总说不认得便不认得吧。我是为微创的事担心,说实话,我没有把握能说服那个采购总监。”   “三年前当你还是名普通的区域销售经理时,你的部门连续三个季度成为销售冠军,你应该不会忘记吧。”向晖弯唇,和颜悦色地说。   钟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向总知道这件事。”   “总部派你来协助我,我总要了解清楚。”向晖嗓音柔和,面带温煦笑意。   “嗯,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说完钟菱才察觉到一丝挑衅的意味,不过说也说出口了,没法收回。   向晖不介意的淡淡一笑:“当初有勇气只身一人闯入AMP公司,听闻还三番两次把老总堵在车库里,只为了介绍显奕的产品,如今倒怕区区一个采购总监?何况,我们还有合约在手。”   钟菱没有因向晖的夸奖而流露任何得意之色,相反她黯然道:“明天的事若不能圆满解决,总部恐怕也不会让我继续留在显奕上海了。”   向晖窒了一窒,哑然无言了半晌,道:“为什么这么想留在上海?”   “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在上海,这里是我生长的地方。”忽然之间,她好像想通了,她已然逃避了八年,还不够嘛。她是属于这儿的,叶落归根不是老年人才有的想法。   “我听说,”向晖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你男友还在英国。”   “我们已经分手了,为了他,我曾经放弃了很多,但他却不愿意迁就我一次。”说起唐铮,钟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向晖又静默了,一向能言善辩的他,面对钟菱好像办法不多。   钟菱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就算明天谈判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离开显奕,上海那么大,总有我立足之处的。”她俏皮地眨眨眼,“辞职信我都打好了。”   向晖心中千头万绪,复杂难言。   “说了这么多,不知为何,我却松了一口气,”钟菱站起身,“大概我人缘不好,和同事们处不来,这样也好,你们也不用处处防着我了。”她微微含笑,“好了,我走了,向总,谢谢您的款待。”   “等等,”向晖用最快的速度埋了单,“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也好,麻烦您了。”钟菱偏过头,眼底隐约带上一丝笑意。   这一夜,钟菱睡的并不安稳,好像才躺下不久,辗转反侧间,天已大亮。   她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早餐,搬了张椅子坐在露台上慢慢品尝。   晨练的老人们扭腰甩手劈叉,各个红光满面,也有一部分人绕着小区晨跑,其中有一对年轻夫妇格外引人注目。   正是住在钟菱对门的姚千千和沈皓这对小夫妻。   钟菱已经不止一次见到姚千千在清晨被沈皓硬拽出门,美其名曰沐浴清晨的阳光、呼吸新鲜的空气。每当沈皓温柔地替千千拭去额角的汗水时,钟菱的心中也总是暖暖的。   正瞧的高兴,一辆车缓缓驶进小区大门,看型号和车牌都有几分眼熟,钟菱蓦然睁大双目。果然没过几分钟,她的手机就响了。   “菱菱,是爸爸。”   “爸,什么事?”   钟德福沉沉的道:“今天是你妈妈的忌日,我想和你一同去祭拜。”   钟菱身体一颤。   “我已经在你楼下了,你收拾好就下来。”   钟菱脸上划过一抹哀伤,她长睫轻颤,低沉道:“爸,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去做,不能陪您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无声,静到钟菱以为钟德福已然挂断了电话。过了一会,钟德福闷声道:“菱菱,爸爸知道你还在怪我,可今天是你妈妈的忌日,我们父女两可不可以心平气和地去看看你妈妈?”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沉闷低哑。   钟菱眉宇间藏着苦涩:“爸,我没有骗您也不想和您吵架,我真的有重要的事,不能缺席,不信的话您可以向夏扬求证。”   沉默。   钟菱无奈道:“我办完事会尽量赶过去的。”   钟德福终于平静地叹出一口长气:“随便你吧。”   钟菱看着那辆车掉头,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并快速的驶离,疲惫至极的抚了抚额。   钟菱和夏扬在公司带齐了相关资料后,由夏扬驾车前往微创。   倒是被客客气气地迎进了会议室,只不过被晾着的时间未免长了点。   钟菱渐渐焦躁,不停地看表。   “稍安勿躁,”夏扬说,“你也说了,要给他们一个摆架子的机会。”   钟菱张了张嘴,没说话。   终于,微创的采购总监在一干人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老赵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采购总监Lawrence Wang。”   “王总,您好。”钟菱率先伸出手,Lawrence却神情倨傲,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而对夏扬说:“就你一个人吗?你们市场总监为什么不来?看不起我们小公司?”   钟菱略微有些尴尬,不过她反应极快,马上拿出名片递上去。   Lawrence轻描淡写地瞟了几眼,表情立刻起了变化。   同样拿到名片的老赵,不可置信地望着钟菱,趁人不注意,狠狠剜了夏扬一眼,后者则无辜地撇撇嘴。   Lawrence和老赵还有几名助理坐在会议桌的一头,钟菱和夏扬坐在他们对面,人数上相对单薄了一些,不过钟菱临场经验丰富,毫无惧色。   老赵轻咳了一声,直截了当地说:“钟总,夏经理,贵公司提供的设备屡屡出现问题,令总监很不满意。”   钟菱说:“确实是我方责任,对此我很抱歉。”   “那么,”Lawrence眼中精光一闪,“钟总想必不会对我提出的要求有异议吧?”   “什么要求?”钟菱笑容一丝不苟,“如果是合理的并且在我们能力范围以内的,我们定当尽力满足。”   “首先是误工赔偿。”Lawrence慢条斯理地说。   “这个没问题,应该的。”钟菱爽快地答应。   Lawrence 瞟她一眼,手指敲了敲桌面:“其次,接下去的几份合约,没有必要再履行了。”   钟菱唇边笑意不改:“微创是想要毁约?”   “那也是你们造成的,后果自负。”Lawrence不耐烦地道。   钟菱淡淡一笑:“且不说违约金是多少,因为你们可能不在乎这点钱,但王总你有没有想过,毁约在业界产生的影响力有多大?”   “那是你们的事,与微创无关。”Lawrence不置可否道。   钟菱心平气和地说:“虽说故障确实给贵公司带来了麻烦,但并未造成很大损失,王总您何必揪着这一点不放呢。”   老赵亦插嘴道:“王总,夏经理及时赶来维护设备,已将损失降到了最低。”   Lawrence眼角斜斜睨他,老赵登时闭嘴再不敢做声。   钟菱察言观色,知晓这位王总是存心找茬。国内公司的采购在选择供应商时有很大的权力,她听闻许多人是以提成多少来决定的,这可能已经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不知道这位采购总监是否抱着这样一种心思,但她绝对不希望开这个先例。她笑一笑,声音悦耳动听:“其实解约对我们来说是没有一点损失的。”   Lawrence皱眉打断:“那不是很好嘛,我们达成一致了。”   “我们的设备无非那几种规格型号,贵公司解约后,我们同样可以提供给其他需要的厂商,并不存在积压的问题。”钟菱顿了顿,笑容清浅,“但是据我所知,贵公司新接一批订单,三个月内就要交货。如无我公司后续设备,贵公司如何能准时完工?”   “钟总对我公司情况了若指掌,倒让我刮目相看。”Lawrence似乎对钟菱有了些许改观,不再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他话锋一转,又道,“国内又不是只有显奕一家公司,相信只要稍许一提,就会有供货商争相而来,到时还怕找不到合适的吗?”   钟菱并不怯弱,反而加深了唇边的一丝笑意:“新的供应商就能保证质量吗?显奕的产品虽不敢称第一,在业界却也是公认数一数二的。何况,”她深吸口气,语调平静如水,“王总应该很清楚,这类设备的制作工期在三个月以上,目前市面上供不应求,即便是老客户都需提前半年下订单,何况是并不相熟的厂商。”   Lawrence面色不豫:“这个不劳你担心。”   钟菱暗道,莫非他真有其他办法也不一定,不能把他逼得太急了。她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仍淡然道:“我只不过把详细情形分析给王总听罢了,到底该怎么做还是要您亲自拿主意。”   “我当然会自己拿主意。”Lawrence虽说还是疾言厉色,口气已有所松动。   钟菱趁热打铁道:“有一点王总可能不知道,同型号的设备,保修期是可以连接的,也就是说,最后一批设备到货以后,贵公司一共可以享有三年的免费维修期。”   Lawrence眉心一动,神色郑重了几分。   钟菱给夏扬使了个眼色,一直没有说话的他此时开口道:“王总,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并且承诺在一小时内赶到厂房,这样的服务,可不是每一家供应商都能够做到的。”   钟菱在桌子底下比了个夸赞的手势。夏扬配合得天衣无缝,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老赵故意不看Lawrence的脸色,及时道:“夏经理好几次都是半夜被我叫来的,这一点其他公司确实办不到。”   Lawrence思索了半晌,道:“我一会还有个重要的会议,今天先谈到这里吧,我考虑一下再给贵公司一个答复,如何?”   钟菱语调轻缓:“好的,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Lawrence点一点头算是回应。   回程途中,夏扬不时偏过头瞥一眼钟菱笑一笑,一会又再笑一下。   钟菱被他笑得发毛,诧异道:“怎么了?”   “你刚才的架势还蛮像谈判专家的。”夏扬轻轻扯动唇角。   钟菱淡淡而笑:“是嘛。”为了和微创的这次谈判,她可是做足了准备工作。   夏扬凝视她许久,依旧笑。   钟菱局促起来:“拐弯处停一下车,你回去后帮我给向总告个假,就说我有些私事需处理,今天不回公司了。”   夏扬懒懒的笑了:“去哪里?我送你吧。”   “不用。”钟菱坚持。   夏扬知道拗不过她,只得在路口将她放下。   钟菱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母亲的墓地。   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淫雨霏霏,几许微风,吹去了冬日的萧条,盎然的春意,卷不走萦绕在钟菱心中的落寞和寂寥。   此刻,她正独自徘徊在上海福寿园门口,踌躇许久,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步入。   她放下一束淡雅的鲜花,轻声低喃,又似在自言自语,手指抚上黑色的大理石墓碑,在那素色照片上仔细摩挲。   一行清泪潸然落下,时隔多年,她再次站在这里,仍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细碎的脚步声停在钟菱身旁,她未及抬头,一张散发着薰衣草清香的纸巾递到她跟前,睁着泪眼朦胧的双目,耳边是淳厚的嗓音:“大小姐。”   钟菱迅速抹去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怎么还在?”   “是董事长让我来接你的。”刘维明点起一支烟,浅蓝色火焰点点燃起,使她有片刻的恍惚,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   钟菱静静地看着弥漫在半空中的烟雾,眼神迷离。   刘维明朝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回头说:“雨越下越大了,我送你回去。”   钟菱摇了摇头:“我还想一个人再待会,你走吧。”   刘维明神色一黯,旋即又恢复如常。他把手中的雨伞塞给钟菱:“拿好。”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雨雾中。   钟菱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他还是记忆中的温柔体贴。   碑上母亲的笑颜一如既往,仿佛尘世间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争。   钟菱长叹一口气,眼眶又再度湿润。   与此同时,刘维明正开着那辆黑色房车,已在福寿园门口转了一圈又一圈,钟菱的回国使他平静无波的心境泛起了丝丝的涟漪,打开记忆的水闸,往事犹如潮水般涌到脑海里。   原来自始至终,自己都没有忘记过她。   轻松应对仅是隐藏的很好的假象,只因自卑感作祟他从来不敢去争取。   后视镜中,如烟似雾的大雨下,一个窈窕的熟悉身影由远走近,刘维明狠狠地吸了口烟,掷了烟蒂,打了方向盘缓慢倒退过去。   他摇下车窗:“大小姐,上车吧。”像是不经意的随口打个招呼,心跳却在瞬间加快。   “不用了,我叫出租车,很方便。”钟菱毫不犹豫地回绝。   刘维明不再坚持,但他驾车始终紧随在钟菱身旁,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直到钟菱实在是忍无可忍,冷着脸瞥了刘维明一眼,他才又开口:“这条路很长,下雨天也很难能打到车,你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他打开车门,钟菱咬着下唇,看着自己浑身上下湿透的狼狈样,想了想还是低头钻进了车里。   车厢里氤氲着雾气,钟菱不觉打了个喷嚏,刘维明及时递上一条干净的毛巾:“赶紧擦擦。”   钟菱默默接过,两人复又陷入沉默,气氛凝滞到让人喘不过气。   刘维明眼中有光忽明忽暗,他忽然问道:“大小姐,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钟菱神情明显滞了一滞,颊边的笑意飘忽难测:“哦?你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吗?”   刘维明仿佛被噎住一般,久久不能言语。   钟菱眸光深邃幽暗,这么些年了,再放不开也放下了,只是当初被拒绝的那样干脆,多少有些抹不开面子罢了。   刘维明低眉说道:“大小姐是回家还是去公司,或是去看董事长?”   “回家。”钟菱一夜没睡好,如今解决了微创的纠纷,她终于能够睡个好觉。   “好的。”刘维明十分好脾气地点点头,如同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争执和矛盾。   钟菱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着,不屈不挠,誓不罢休。   “喂。”她带着浓浓的倦意。   对方停顿了一下,试探道:“这么早就睡了?身体不舒服?”   “昨晚没睡好,”钟菱揉眼问道,“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宋明志笑出声,“想请你吃饭呢。”   “下次吧,我懒得出门。”钟菱已换上了家居服,赖在柔软的被窝里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实在不高兴起床。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送外卖上门。”宋明志轻快地说道。   钟菱一开始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愣了下:“什么?”   宋明志笑意盎然:“你喜欢吃什么?我买了送到你家。”   钟菱不由坐起,端正了姿势:“我自己随便煮点面吃就行,不用麻烦了。”   “如果我不觉得麻烦呢?”   钟菱哑然,他都这样说了,倒也不好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报了地址。   “半小时到。”宋明志目的达成,笑眯眯地说。   宋明志在饭馆打包了几道特色小菜,边开车边随着车载音响哼起了歌曲。   钟菱的相貌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但气质出众,她的眉宇间有一种不输于男儿的倔强之色,与他从前接触过的女子皆不尽相同,而且钟菱对他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反而令他难以忘怀。   钟菱既然答应他上门拜访的请求,想来对他也不是没有好感的。   思及此,他的眼角眉梢都氲开了笑颜,心情极佳。   钟菱手忙脚乱地把家里打扫了一番,倒也不是有多重视宋明志,而是在英国多年生活养成的良好习惯,英国人可是最注重礼节的。   听到门铃响,她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才跑去开了门。   “哎,钟菱幸好你在,我又没带钥匙。”姚千千闷闷不乐地走进门,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   钟菱善意地笑了笑。   “没打扰你吧。”姚千千左看看右瞧瞧。   “不会,你可以安心待到沈皓来认领。”钟菱戏谑抿唇。   “嘿嘿。”姚千千嬉笑的神情没心没肺。   “喝什么?”钟菱打开冰箱门,回头问。   “可乐吧。”姚千千还是小孩子心性。   “呃,没有可乐。”   “那雪碧吧。”   “也没有。”   姚千千失笑:“那有什么呢?”   钟菱挠挠头:“其实只有各种牌子的矿泉水。”   “也行。”   钟菱给她倒了满满一杯,乐得她直拍手。   “一会等沈皓回来,让他请你吃饭,老这么麻烦你,我也不好意思。”姚千千笑嘻嘻地说。   “你这样客气,以后我要是想叫沈皓换个灯泡通下水道什么的岂不是不敢开口。”钟菱轻轻松松地道,嘴角抿成一条线。   姚千千对钟菱调皮地扮了个鬼脸:“任你差遣,他要是敢反抗,我帮你教训他。”   这就是姚千千的可爱之处,坦诚真挚,轻易地就能博得每个人的好感。和她相处,放松舒服,自然而然就起了亲近之意。   门铃声再次响起时,钟菱正和姚千千聊的欢畅。   宋明志的怔愣仅停留了一秒,礼貌地冲着姚千千颔首:“你好。”随后又压低了嗓音说,“你有客人?”   “嗯。”钟菱并没有多作解释。   “那……我还是不打搅了,改天再来拜访。”宋明志识趣地放下手中的塑料袋,柔声道,“你趁热吃。”   钟菱歉意地笑笑:“好。”   送走宋明志,钟菱莫名舒了口气。她始终觉得和他还没有走到那一步,贸然答应让他来家里,终究不妥。   回过头,姚千千挤眉弄眼道:“男朋友?”   “普通朋友。”钟菱语调平静,去厨房取了空碟和筷子,“你真有口福,一起吃吧。”   姚千千毫不客气地夹了块脆皮酥嫩的鸭子吃了,笑得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要是有瓶啤酒就更棒了。”   钟菱失笑不已,眯眼揉了揉她俏丽的短发。   姚千千是个极容易满足的人,而她的简单快乐也迅速感染到了钟菱。    第七章   第二天钟菱刚到公司不久,夏扬就冲进她的办公室,兴高采烈道:“Kiya,刚才微创的Lawrence Wang给向总打来电话,说是会继续履行合同,请我们务必准时交货。”   这结果早在钟菱的意料之中,她只神情淡然地说了一个字:“嗯。”   “你似乎并不注重结果?”夏扬目光熠熠。   “这本来就是市场部的职责,没什么值得骄傲,”钟菱眉毛一挑,“当然如果不能完美解决引咎辞职也是常有的事。”   夏扬不软不硬碰了个钉子,他并不气馁,笑容依旧温柔清雅。   钟菱脸上表情有所松动: “晚上有空吗?补请你上次那顿饭。”   “你是在约我?”夏扬有点不能反应。   “那你去不去呢?”钟菱一脸的悠闲笑容。   “去,当然要去。”夏扬一迭声地道。   钟菱粲然一笑:“订位就交给你了。”   夏扬很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没问题。”   钟菱又埋首于工作中,夏扬转身,又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总是这样不经意的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他没有再打扰她,将门轻轻掩上。   钟菱一早上都在准备新的企划书,有了夏扬的鼎力相助,她相信此次定能成功。此番她主动相邀,也是想表达她的谢意。   才吃了午饭回来,她接到电话,分机号显示来自副总裁向晖的办公室。她稍稍一愣,因为之前向晖每次找她,总是通过秘书孙薇传话,今天亲自拨来电话,纯属少见。   “钟菱,你下班后留一下。”向晖言简意赅地说道。   钟菱稍一犹豫:“向总有事找我?”她的第一反应是她的企划书将再度被驳回。   “是的,下班后直接来我办公室。”向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听得钟菱心中惴惴不安。   “好的。”上司既然发了话,她只能接受。   只是,有什么事不能现在说,非要等到下班后,钟菱想不明白,只能暂时撇开去。   等到快下班的时候,钟菱接到一通陌生的电话,她喂了半天无人应答,耸耸肩挂断。   想了想,她在MSN上给夏扬留下一条简讯,请他稍等她片刻。   出了办公室,正在门口等待刷卡下班并且聊的极high的一干人等见到她齐刷刷地闭上了嘴,饶是如此,她仍是听出了一点端倪。   不外是一些八卦,例如刚才有一名男子来找向总,长相俊美不凡,众人纷纷猜测两人之间的关系,云云。   钟菱抬眼笑了一笑,自从她上次爆发后,震慑力久未消退,所有人在她跟前收敛了许多,再不敢乱嚼舌根,懂得避讳对她来说自然是件好事。   她敲响了副总裁办公室的门,向晖没让她等太久,朝里头微微一指:“唐铮在等你,你们好好聊聊。”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向晖独自离开,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钟菱,是我。”是一把久违了的舒缓清澈的嗓音。   钟菱面色一紧,后背紧贴在墙上,手心亦起了薄汗:“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唐铮英俊瘦削的面容光彩炫目,从容不迫地凝视着她。   钟菱竭力保持冷静自持:“是吗?我记得离开英国时,并没有欠你钱。”   唐铮唇角飞扬:“你真幽默。”   钟菱干笑数声:“有话快说,我等下还有约。”   “推掉。”唐铮拧起眉头,不容置疑地说。   钟菱最恨他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你这算是命令?你好像没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钟菱。”唐铮的话说到一半,被她迅速截断。“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已经分手了。”   “心浮气躁,这可不像你。”唐铮摇摇头,状似亲昵地去抚钟菱的脸,后者慌忙避开。   唐铮神情掠过一丝冷漠倦怠。   钟菱喟叹:“你到底想怎么样?”   “跟我回英国好不好?”唐铮薄唇微动,语音恳切。   “这不可能,”钟菱静了一静,随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要留下来,哪怕你设下再多障碍,哪怕你逼得我离开显奕,我还是会留在上海。”   “你……都知道了?”唐铮面色灰败,是被揭穿后的不知所措。   其实钟菱一开始并不确定是唐铮搞的鬼,直到他在这里出现,所有因由贯穿而起,思绪瞬时清明。她冷淡地看着他:“我是不是该恭喜你有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哥们?”   唐铮无限自嘲地笑了笑:“我这么做只是想你能回到我的身边。”   钟菱禁不住冷笑连连。   气氛沉重,唐铮亦无言。   钟菱无声叹了口气。   唐铮骤然捉住了她的胳膊,放软了口气:“如果我放弃英国的事业,留在上海陪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钟菱心微微往下一沉,如果在真相没有揭开之前,唐铮能够这样迁就她,她必定欣然应允,可是现在……她暗暗吸了吸气,嘴角的笑意异样温和:“当初在Claridges,救我的是向晖而不是你,对吗?”   气氛再次僵硬。   唐铮抬起头时,口吻带着几分讥诮:“钟菱,当初你和我在一起,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出于报恩?假如你对我有心,就不该怪责我。要知道即便我骗了你,那也是因为我爱你。”   钟菱唇色发白,气得肩膀发抖:“以爱为名,行欺骗之实,你好强大的理论,我没有办法再听你说下去。”说罢,她转身欲拧门把手。   唐铮的手用力撑在了门板上,许是不能接受钟菱的冷言冷语,他恼羞成怒地攥住她的下颌,眉间夹杂着意味不明的情绪:“钟菱,你不要告诉我在这短短几个月里你已另结新欢。”   钟菱奋力挣脱开来,嘴里阵阵发苦:“你管不着。”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重重推开唐铮,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急急忙忙地抓起手袋落荒而逃,同匆忙走来的夏扬撞了个满怀,她顾不得安抚撞疼的额头,拉起夏扬就走,一刻都不想再停留。   上车后,夏扬才淡淡问道:“你怎么了?”   钟菱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半天憋出一句:“没事。我们去哪里吃饭?”   夏扬侧着脸:“一会你就知道了。”   钟菱笑了笑,就没再问下去。   过了片刻,夏扬停下车,打开后备厢,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一点:“过来帮忙。”   钟菱不置可否地笑笑,嘴里嘀咕着:“搞什么鬼。”走过去后微微一愣,夏扬拿出了黄瓜、鲜鱼,猪肉、蘑菇、山药一堆菜以及水果若干。   钟菱咂舌:“你这是要干吗?”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夏扬懒懒散散地笑说。   “啊?”   夏扬拎起两个袋子,锁好车门:“走吧。”   钟菱纳闷地跟在后头,随着他走进一家名为沈氏靓汤的小饭馆。   夏扬笑着对店主说道:“沈叔,借你这小厨房一用。”   “没问题。”店主乐呵呵地道,并且好奇地多打量了钟菱两眼。   夏扬熟门熟路地将钟菱引到后院天井,安顿她坐下,泡了一壶茉莉香片:“你先坐一会,很快就有的吃了。”   钟菱伸手一拦:“说好我请你的。”   “没问题啊,一会你把买菜的钱结给我就成。”夏扬放缓了声音,眉眼舒展开后,一张脸更衬得神采飞扬。   钟菱哭笑不得。   小厨房就在隔壁,钟菱不好意思不出一点力却坐等吃喝,想了想,自动自觉地跑过去问需不需要帮忙。   夏扬随口问:“你会做什么菜?”   钟菱呐呐道:“打打下手总是可以的。”   “那就先把菜拿去洗一下。”夏扬一点都不客气地使唤她,要命的是钟菱也没觉得不妥。   钟菱洗罢菜,夏扬似笑非笑地接过去,把豆腐,冬笋,木耳,香菇,火腿切丝丢进锅里炖着,在烧开的水里放入猪肉和姜片、葱段煮熟,捞起后用冷水稍浸,沥干备用。淘了点白米、糯米混合起来,静置稍许,加清水,用电饭煲蒸上。趁空余时间将山药刮去皮切成小块状,又拣了块冰糖拍碎。还把洗干净的鱼抽筋后在鱼身两面等距离的划上几刀,撒上盐和佐料等待入味。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从容不迫,神情放松,唇角微抿起,带一丝孩子气,专注的时候眼似两汪清泉,幽远清亮。   钟菱狭长双目中有光亮蕴过,再瞥到他不知何时围上的hello kitty围裙,不觉笑出了声。夏扬闲散的气质与衣着的滑稽可爱,混合在一起,倒也不难看。   夏扬很快感觉到她的目光,也笑了,忙伸手去解围裙。   钟菱嘴角挑起柔和的弧度:“别解啊,挺好的。”   “是吗?”夏扬眉心动了动,“你喜欢,我就继续围着。”   他的语调淡淡的,钟菱心头却似有轻风拂过,只能漫不经心的一笑。   不到一小时的工夫,夏扬就做了回锅肉、红烧鱼块,酸辣汤、山药拔丝及黄瓜甘蓝小卷,最后炒了盘青菜端出来。   那些菜式单看卖相就极有诱惑,钟菱食指大动,但仍含蓄说道:“这些菜我们两个人吃似乎多了点。”   “吃不完允许你打包。”夏扬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也不知味道如何呢。”钟菱弯唇。   夏扬挑了挑眉,“你尝尝看就知道了,”他再度挑眉,“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做菜给人吃的,今天算你有口福。”   钟菱神情愕然而慌张。   夏扬观察着她脸上细微的变化,   钟菱垂下眼睫,假装什么都没有听懂:“我饿了,不客气了。”她斯斯文文地夹菜入口,毫不吝惜地赞美,“手艺相当不错。”   “谢谢。”夏扬虽含一缕笑,稍稍带一丝怅然。   “对了……”   “对了,上次你说……”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相视一笑。   “你先说。”钟菱莞尔道。   “女士优先。”夏扬极有风度地说。   钟菱难得俏皮的一笑:“上次你说要帮助我和其他同事成为朋友,现在可以教我怎么做了吧。”   “我也正要和你说这事,”夏扬停了一停,眼底流露促狭的神色,“其实只要和我成为朋友,其他人都不在话下。”   钟菱毫不示弱地说:“原来我们还不是朋友啊,看来我还需努力。”   夏扬略略一笑:“和人相处不外乎真诚二字,她们人都不坏,只是有点脾气,加上排外的心理,总觉得你是总部派来监视她们的,所以才会对你不友善。想要和她们打成一片,你必须摸清楚她们的脾性,对症下药。”   “愿洗耳恭听。”钟菱做了个掏耳朵的动作,夏扬哈哈大笑。   “我在背后说人八卦好像不太好。”钟菱正儿八经地等着他上课,夏扬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钟菱好气又好笑:“又不是说人是非,只是让我更了解她们而已。”   夏扬点点头:“戚婷婷清高自负,方然有时爱钻牛角尖,斯敏则是淘宝狂人。”   “你这说的也太笼统了。”对此回答,钟菱可不太满意。   “这还不够?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钟菱瞪他一眼,暗自思忖,戚婷婷眼高于顶,不太好办,方然的钻牛角尖她已领教过,关于淘宝这一知名购物网站,她在国外时就曾听说过,购物是女子的天性,想来是有共同语言的,短短几分钟,她心中已有了计较。   夏扬在她脸上展露绚烂笑容的瞬间开口道:“看来你已经有了主意。”   钟菱大言不惭道:“我效率高。”   夏扬深切地凝视有些复杂难辨。   酒足饭饱,腰围都撑大了一圈,钟菱才停下了筷子。   有多久没好好地吃过一顿家常饭了,她自己都算不清楚。   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她轻轻一叹。   “怎么好好地叹起气来?我会误会菜不合你口味。”夏扬眼中盈满笑意。   单单看那叠空碟子就知道钟菱吃的有多满意了,他的戏谑让钟菱也附和着笑了笑。   “出去走走吧,消食后回来吃水果。”夏扬提议。   又吃——钟菱撇撇嘴,虽没有说话,夏扬已然猜到,他勾唇:“民以食为天。”   “我好像总是说不过你。”   “你知道就好。”   两人的举动怎么看怎么像打情骂俏,店主沈叔和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妻子看的两眼发直,不知不觉头都撞在了一起。   “快给你儿子打电话。”   “我来打,我来打。”   林荫道上不知谁家孩子走的匆忙落下了一只球鞋,钟菱玩心大起大脚往马路边垃圾桶踢去,可她根本没有运动神经,球鞋失了准头,直直往人家院子里飞去。   夏扬噗地笑出声:“你刚才的动作让我想起曾经吃过的一道菜。”   钟菱好奇的问道:“什么菜?”   夏扬一味地笑,就是不说。   钟菱使劲瞪他,夏扬笑够了终于说道:“上回我和向总去北京出差,在一家小饭馆吃饭时,被一道叫‘中国足球’的菜名吸引,我俩都是球迷,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这道菜。”   “然后呢?”   夏扬故意卖关子:“你猜端上桌的是什么?”   “我哪知道啊。”   “臭豆腐炖猪脚。”夏扬留给她一个侧脸,自己又笑得肩膀抖动。   钟菱在思考三秒后爆出愉悦的笑声,好不容易停下来,想想觉得好笑,又克制不住的大笑出来。   夏扬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哎你可千万别在向总面前说他是中国球迷,当心他和你急。”   提到向晖,钟菱神情滞了滞。她垂眸,唇角往上勾了勾,笑容难看。半晌,她忽然领悟:“敢情你是在绕着弯骂我是臭脚。”   夏扬已经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身,连连道:“不敢,不敢。”   钟菱气得头脑发晕,好半天才想来反驳:“你才脚臭呢。”   夏扬只是笑,并不说话。   钟菱犹自恨恨地咬牙。   走着走着空中飘起毛毛细雨:“回去吧,虽然雨不大,但淋久了容易感冒。”夏扬体贴地说道。   钟菱就是要和他唱反调:“空气多清新啊,是你不懂得欣赏。”   夏扬由着她的性子:“那就再走走吧。”   钟菱趾高气扬地走在前头,夏扬目光投射于她背影上,幽深绵长。   很快钟菱就为她的任性而后悔,一场倾盆大雨不期而至,她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全身就被淋湿了。夏扬脱下外衣迅速兜在她头上,手按住她双肩微一用力:“去前面大楼躲雨。”   钟菱穿着高跟鞋跑不快,夏扬不由分说地拽住她的手,原本微凉的指尖感受到一丝暖意,钟菱心头一跳,脸颊发烫。   好不容易奔跑到目的地,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钟菱从包里掏出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夏扬,夏扬接过后,没有顾自己,而是轻轻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水珠,钟菱慌忙道:“我自己来。”   夏扬坚持,墨色眼眸微微透着执著和坚毅。   钟菱的犹豫只持续了半秒,就放弃了反抗。   夏扬神情专注,眸光停在她细腻没有瑕疵的脸上。   钟菱低头:“你也赶紧擦一擦,不要着凉了。”   夏扬把头一仰,眼底有很深的笑痕。   钟菱怎会不知他的意思,她迟疑着伸出手,在还没攀上他的脸颊时,夏扬再度捉住了她的手。   “钟菱。”夏扬唇角笑意愈浓。   钟菱在这时移开目光,逃避的低咳一声:“雨好像小了。”   夏扬静静地看着她。   此时屋檐下已聚集了不少人,突降大雨,毫无准备,大家都拿这里当做临时的避风港湾。钟菱不想在众目睽睽下成为焦点,欲收回手,奈何夏扬就是不放。   “漂亮姐姐,”忽而有人轻扯她的衣袖,钟菱垂首,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她趁机抽回手,问:“小妹妹,什么事啊?”   “姐姐你好漂亮,”小姑娘转而看向夏扬,“哥哥,你女朋友这么漂亮,买束花送给她吧。”   钟菱抚额,这么小的孩子就懂得营销策略了,长大后大概会是商业奇才。   夏扬见她没有出言否认,眼底有微喜的光芒一闪而逝:“你喜欢什么花?”   女孩插嘴:“当然要送红玫瑰。”   钟菱张嘴:“不用。”   女孩嘟着嘴说:“这是哥哥送给姐姐的一份心意,姐姐一定要接受哦。”她像是缠上了钟菱,使劲摇晃着她的胳膊,可怜巴巴地眨着水灵灵的大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钟菱被她的纠缠搞的头都大了:“随便你吧。”   夏扬望着钟菱略显紧张的表情,笑了。   女孩欢呼:“哥哥,姐姐都是大好人,我这的玫瑰可新鲜了,又便宜。”   夏扬满心欢喜地说:“你这里的红玫瑰我全要了。”   女孩眉开眼笑,细心地拣出红玫瑰,数了数,惊喜道:“刚巧是30朵呢。”她一股脑儿塞到夏扬手中,“哥哥,30朵红玫瑰的花语是什么,你知道吗?”她在夏扬耳边低语了几句。   钟菱喃喃道:“请接受我的爱。”当年唐铮追求她时,便是用的这一招。   女孩子使劲推夏扬:“哥哥,你还不明白吗?”   夏扬付了钱,搔了搔头顶,手心竟隐隐有汗水渗出。太可笑了,他竟像个十七八岁的青涩小伙一样战战兢兢,生怕会遭到钟菱的拒绝。   钟菱侧过身,手伸到屋檐外接了接,故作轻松地转移了话题:“雨停了,我们该回去了。”   “好。”夏扬傻兮兮地抱着一束花,走在钟菱身边。   钟菱内心的斗争其实不亚于他,她转过头瞥了夏扬一眼,他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看不出一丝不自在的情绪,也瞧不出丝毫的沮丧,也许是他掩藏的很好,也或者是自己想的太多。   夏扬开车将钟菱送回家,车停到楼下,他问:“楼道里有些黑,我送你上去吧。”   “有感应灯的。”钟菱淡淡道。   “哦。”   钟菱打开车门:“再见。”   “钟菱。”夏扬摇下车窗,恳切道,“你的花,忘拿了。”   钟菱心中突突地跳,唐铮的话如一阵风似的掠过她耳边:“钟菱,你不要告诉我在这短短几个月里你已另结新欢。”她咬住下唇,轻轻的但坚决地摇了摇头。   夏扬的笑容凝滞在唇边。   钟菱心头像是被一根小刺扎了下。   “你快上楼去吧,回去洗个热水澡,最好能喝碗姜茶。”夏扬勉强挤出一抹微弱的笑意。   “好的,你先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夏扬略略低头:“我等你上去再走,否则我不放心。”   鼻尖有丝酸涩涌过,钟菱吐了口气,静了一下:“明天见。” 第八章   第二天早上仍是大雨瓢泼,钟菱等了很长时间的出租车,幸得一名风度翩翩的男子相让,才得以准时赶到公司。   眼看着电梯门就要合上,她忙道:“请等一下,”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有人伸出手挡了一下,她说了声,“谢谢。”   抬起头才发现电梯里只有两人,一个是她,另一个是夏扬。   昨晚的情景历历在目,钟菱神情尴尬,而夏扬却和没事人一样,淡定从容,唇边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早。”   “早。”钟菱似放下心,忽略掉心头涌上的一丝莫可名状的惆怅。   “昨晚睡的好吗?”   “很好,你呢?”   “还不错。”   此外,再无别话。   钟菱逃也似的奔进办公室,形容狼狈就好像昨晚被拒绝的人是她而非夏扬。   她低低喘息,心思不知转到了哪里。   电话铃声响起时,她噌地站起,碰落了桌上的一沓文件。   屏幕显示是向晖的号码,她稳了稳心神:“向总。”   “钟菱,你昨天交给我的企划案我看了,很不错。”向晖开门见山,“你尽快安排下去实施吧。”   许是长久的努力终于得到了肯定,钟菱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并没有感到特别的喜悦,她淡淡道:“好的。”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钟菱,你和唐铮……”   “向总,”钟菱打断道,“您还有其他公事吗?”她刻意咬重了“公事”这个词,干脆利落地把话给堵了回去。   向晖沉默一下:“没有了。”   钟菱微微一笑:“那我去做事了,有进展我再向您汇报。”   “那好吧。”   搁下电话,钟菱即刻投入到工作中去。   同一时间,向晖给唐铮拨了电话,苦笑道:“钟菱她油盐不进,我拿她没辙,你自己搞定吧。”   唐铮很是消沉了一会,暗哑问道:“从前我这样欺骗钟菱,是不是错的很离谱?”   爱情这一课题太深奥了,向晖短促地笑了笑:“在感情的问题上,没有对与错,只有爱与不爱,如果你真心喜欢钟菱,就不要放弃,若是她也同样爱你,必定不会计较以前的事。”   “是吗,我觉得她离我越来越远了。”   向晖不知如何安慰他。当年在英国时,确是他在酒吧救下钟菱使之免遭欺辱。清早他赶回学校上课,便拜托唐铮帮忙照顾宿醉的钟菱。之后唐铮与钟菱相恋,唐铮请求他隐瞒当时之事,他本身并不介意,于是就答应了下来。也曾委婉相劝过他,恋人之间该坦诚相待,但生怕唐铮误解,也不好多说什么。再后来,他就回国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和唐铮都没有联系,直到钟菱被总公司委派来上海办事处任市场总监一职。又是在唐铮的恳求下,尽可能的希望钟菱能知难而退,虽然并没有过分为难她,到底也给了她几分脸色看。   他轻叹,当初他在英国最艰难的时候幸好有唐铮援手相助,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以及感激,他尽全力调解两人间的矛盾,只可惜,收效甚微:“慢慢来,她总会原谅你的。”   唐铮欷歔:“但愿吧。”   午休时,钟菱跑去斯敏的办公室,轻轻敲响房门。   “请进。”斯敏在看到钟菱时,着实吃了一惊。   “有些问题想请教你,我可以坐下来吗?”钟菱客客气气地说。   “当然可以,”斯敏忙整理出堆满了资料和文件的小沙发,“钟总坐吧。”虽然不在同一部门,她也曾听说过钟菱的手腕,不敢小觑。   “叫我钟菱或者Kiya吧,难不成你和我要斯总来钟总去的?”钟菱迎着她的目光,唇角轻抿起。   “呵呵,那么,Kiya,你有什么想问的?”斯敏总觉得钟菱比较清冷、凉薄,又是从总公司调派来的,清高傲慢,这脾气倒是和戚婷婷比较相像,未料想,却也是温婉和气的女子。   “是这样的,”钟菱稍稍有些不好意思,“我在淘宝网看中一款护肤品,但不知质量如何,店家又是否信得过,听说你经常在淘宝购物,就想来征求下你的意见。”   这话可说到她的心坎里去了,斯敏两眼发亮:“你可算问对人了,你坐过来,是哪一款啊,我帮你一起选。”   钟菱搬了椅子坐在她旁边,对着电脑屏幕指指点点:“就是这款BB霜,对,就是这款。”   “这个不好,我介绍你这款,我用过,润色和遮盖效果都很好,非常自然,还控油呢。”斯敏得意扬扬地说道,说到在淘宝扫货的本事,她要是认第二,这公司谁敢认第一。   “好的,还有什么好的推荐吗?”钟菱笑了笑,投其所好这招,看来她是用对了。   斯敏笑眯眯的:“一会你加我MSN,我把经常购买的店家地址发给你。”   钟菱点点头。   斯敏眼睛一转又说:“最近流行团购,吃喝玩乐甚至美容减肥瑜伽都可以,我有个很好的团购网址,一会也一起给你,这可是我私家珍藏哦。”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可别嫌我笨啊。”   斯敏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尽管问。”她俩已聊的十分投机,斯敏已然愿意将多年在网上的购物经验倾囊相授。   “那个,支付宝怎么用来着。”钟菱不好意思地问。   “简单的很,先用邮箱注册,再和银行卡挂钩,如果有网银的话用起来就更方便了。”斯敏说了一遍,钟菱记住,微笑:“谢谢啦。”   “不用客气,有好东西大家分享啊。”斯敏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一定。”钟菱呵呵笑,“那我先回去了。”   “嗯,记得加我MSN,”斯敏郑重其事道。   钟菱在MSN上加上了斯敏,她原本很少在网上买东西,自从和斯敏交上朋友以后,从而一发不可收拾,也成为了淘宝狂人,还闹出了笑话,此为后话。   下班后,钟菱在郭芷君的极力相邀下,搭车去她家里做客。   芷君住在大华,离公司不是太远,但正值下班高峰,钟菱疾赶紧赶还是比原定时间迟到了。   郭芷君凶巴巴的说:“一会自觉点,罚酒三杯,我也就不为难你了。”   钟菱装作没听见:“你家林森呢?”   “有个紧急的手术还在加班,我们别管他,先吃吧。”芷君解下围裙,端出最后一道菜。   “你现在的架势颇有点良家妇女的感觉。”钟菱摸着下巴,边打量,边说。   芷君怒视她:“我本来就是良家妇女好不好。”   “我说错了,是贤妻良母。”钟菱忙解释,否则芷君的魔爪就要伸到她的夹肢窝下了。   “这还差不多。”郭芷君夹了块鸡腿放进她面前的碟中,“栗子炒鸡,你的最爱,多吃点。”   “难得你还记得我的最爱。”钟菱不是不感动的,她和郭芷君其实只有短短一年的同学情谊,但不知为何,好像已经熟识了几十年似得。   芷君揉下钟菱的脸:“瞧你的样子好像又瘦又憔悴。”   钟菱随口说:“是啊,被资本家剥削的呗。”   郭芷君放下筷子:“我一直忘记问你,你在哪家公司任职?你既是做总监,安排下面的人去干活就好了,怎么搞的自己那么辛苦。”   “情况有点复杂,”钟菱淡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   好在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钟菱不想让她担心,所以避而不谈,郭芷君也没多想,只随口说:“给我张你的名片,什么时候路过你公司找你一起吃午饭。”   “好。”钟菱微一颔首,从手提包里掏出精致的名片包。   郭芷君眼睛一亮:“你这名片包做工和样式都不错啊。”她没有接钟菱递上的名片,反而对名片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谄媚道,“送给我吧。”   钟菱白她一眼:“想得美。”   芷君才不理她,抽出名片还给钟菱,把名片包占为己有,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你又用不上,干吗抢我的。”钟菱故作凶悍。   “即便用不上,我放在包里看着也高兴,不可以啊?”芷君毫不示弱地顶回去。   “还给我。”   “就不还。”   两个年龄加起来近花甲的女人,就这样在客厅里你追我赶,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玩得不亦乐乎。   林森开口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他摇摇头,笑着捡起落了一地的名片。   芷君迎上去,笑眯眯的:“饿坏了吧,赶紧洗手吃饭。”   林森毫不避讳钟菱在场,俯身在爱妻额头轻轻印上一吻。   脸皮厚如芷君也不由得满脸通红,娇嗔地推了他一把。   钟菱为芷君找到真心疼爱她的人高兴的同时,还是禁不住调侃道:“你们欺负我孤家寡人啊,太过分了。”   林森眼底闪着笑意,把捡起的名片还给她,扫了一眼:“咦,你任职显奕集团?”   钟菱随口答:“嗯,怎么了?”   林森转过头问:“好像向晖也是在显奕做事的是不是?”   芷君失笑:“搞了半天全是熟人。”   钟菱却是一呆:“你们和向总认识?”   “熟的不能再熟了。”芷君说罢,还以戏谑的眼神斜睨林森。   林森以轻咳作掩饰:“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吃醋呢。”   钟菱已是惊地站得笔直:“你和向总……”   芷君晓得她误会了,用手指着她的脑门,捧腹大笑:“你想哪去了。”   钟菱委屈道:“是你们的话误导的我。”   林森决心无视这两个思想极度不纯洁的女人,坐下埋头大吃。   “哎,这是我为钟菱准备的,你咋就光顾着一个人吃呢。”   “那你还不好好招呼她,尽说些有的没的。”   “我怎么不招呼她了,你看我做的都是她最喜欢吃的菜。”   “果然我在你心里只能排第二,好伤心。”   钟菱憋着一肚子的笑,看他俩打情骂俏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吃过晚饭,钟菱本要帮着收拾,被芷君按在沙发上:“哪有要客人劳动的道理。”   林森笑嘿嘿的:“你们聊着,我去洗碗。”   芷君切了橙、苹果和猕猴桃做了个水果拼盘端上茶几:“吃水果。”   钟菱摸着鼓鼓的肚皮:“我感觉再多来你这几次,我的衣服尺寸以后都得买大一号。”   芷君掩嘴直乐,服务周到地递上牙签。   看了一会无聊的电视节目,不知怎么的两人就聊到了向晖。   “你还记得上次来医院看我时,见过一次面的叶紫吗?”   钟菱点点头,自然是记得。   “她就是向晖的老婆啦。”芷君边修剪指甲边说。叶紫曾是林森的初恋,林森所说的吃醋便是由此而来。   钟菱听到向晖已婚的消息,不知为何,竟长出了一口气。她把玩着桌上的一支笔:“芷君,我刚知道,当年在英国救我的人,是向晖,而不是唐铮。”   “啊!”郭芷君比她刚得知真相那会儿还要震惊。   “具体什么情形我也没弄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钟菱微微咧嘴一笑。   郭芷君反应极快:“那你对向晖……你们……”钟菱对唐铮的感情出于报恩的心态,她是最清楚不过的,故而有此一问。   钟菱垂睫轻笑:“你方才告诉我他已结婚,我松了口气。”   “我也松了口气,”郭芷君莞尔,随意懒散地躺倒在沙发上,“否则我一定不知道怎么办。”   “你还不了解我嘛,哪怕我再深爱一个人,也不会介入别人的家庭,何况我对他并没有什么。”钟菱自身就因小三蒋炎的插足而深受其害,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做出这样的事。   “嗯,朕心甚慰。”郭芷君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嘉奖。   “呸,”钟菱挽起袖子狠狠掐她的脸,“三天不打,你倒是上房揭瓦了。”   郭芷君连声讨饶:“您大人有大量,就绕过小女子这一回吧。”钟菱这才放过她。   不过几日的时光,钟菱就和斯敏混的相当熟稔,也是在熟悉以后才对她有了更深的了解。斯敏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为人热情,好助人为乐,并不是像一般人那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她确实把你当朋友看待了,她愿意为你掏心挖肺,放在古代,大概就是那种义字当头的侠女。   斯敏也跟钟菱说了实话,显奕上海办事处自成立至今就没有过市场总监,只设立执行副总裁掌管一切事物,各部门各尽其能,各司其职,统一向副总裁汇报工作。钟菱的空降,显然扰乱了之前的秩序,很多人误以为她是来分权或者监视的,对她印象自然不好,而且作为市场总监来说,她的年纪也实在是轻了点,所以才会那样对待她。对于其他人来说,凡事需要有个适应过程,时间长了,习惯了也就好了。   对此,钟菱一笑置之。她有自己的为人处世方式,不会因为别人的为难而放弃,也不会因旁人的示好而放松。   这一天,斯敏兴冲冲地和钟菱在MSN上说:“告诉你个好消息,现在青岛发货也是隔天就到上海啦。”   钟菱一头雾水:“这和我们卖设备有什么关系?”   被斯敏鄙视了好一会儿:“我说的是网购啦。”   这淘宝达人真不是吹的,只要是有关网购的事宜,就没有她不知道的。钟菱笑道:“找到什么价廉物美的好东西,记得要告诉我啊。”   “放心吧。”   钟菱正用心看文件,久未露面的方然敲门而入,轻声道:“钟总,我回来了。”   她这一去就去了两个多月,听说她申请常驻北京办事处,被向晖驳回。钟菱不动声色地道:“北京那里的事都处理好了?”   “差不多了。”   钟菱笑笑:“这里也很需要你,而且你知道,市场部人手本就不够。”   “钟总您差遣就是了。”   “那这部分就交给你吧。”钟菱把手上的文件交给她,“放手去做,尽快落实。”   “好的。”   夏扬说方然喜欢钻牛角尖,看来不假。   而她请求调离的原因,钟菱大致也能猜到。   哪怕再能干的女人,碰上感情问题,总是放不开。   钟菱几不可查的无声叹息。   快下班时,钟菱有一个技术问题想咨询夏扬,拨内线过去,他的助理告知夏扬今天并没有来上班。   钟菱皱皱眉:“怎么回事?”   “听说是病了,他和向总请过假了。”许是怕钟菱着恼,小助理怯怯的,但仍据理力争。   病了,钟菱一怔。   “好像是重感冒吧。”   难道是那天淋雨的后遗症?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潜伏期可真不短。钟菱默默地想。   她心神不宁地纠结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借口有很重要的技术问题必须找到夏扬请教,向人事部要来了他的住址。   此时钟菱正站在卢湾城市花园某栋楼门口,举步踌躇。   她可以对人事撒谎是为了公事,但这显然骗不了夏扬。她要找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盖事实真相呢。   即便能侥幸瞒过夏扬,也骗不了自己。   事实真相就是她关心夏扬,在听到他生病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全乱了。   她徘徊不决,这远比工作上遇到的抉择要复杂的多。   许是在楼前站了太久,尽职的保安都被她吸引过来,礼貌问道:“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   “呃,我找人,我这就上去了。”钟菱捏了捏写有夏扬地址的字条,慌忙走进楼道,寻到电梯,上了十二楼。   “1208室。”她默念,然后深呼吸,再深呼吸。   门铃被按响的同时,钟菱反而放下一颗犹疑不定的心。   “来了。”门内传出的声音带有很重的鼻音,看来他真是病得不轻。   打开门的瞬间,惊讶和欣喜在夏扬脸上交替流淌过。   钟菱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她尽量把语气放得公式化一些。   夏扬笑了:“有你这样空着双手来探望病人的吗?”   “为什么不可以?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万一买的东西不合你心意,岂不是浪费,”钟菱强词夺理道,再往下说就更离谱了,“万一你病得只剩一口气了,也就什么都不用吃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扬一把拖进了门,恶狠狠得瞪她:“你咒我!”   钟菱一点都不把他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放在眼里:“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连杯茶都没有。”   “我是病人。”夏扬懒洋洋地说,继续窝在了沙发上,“要喝什么,自己去冰箱找。”   钟菱四处打量,作为单身男人的居所,夏扬的家整洁得过分,竟然比她的住所还要干净雅致,她又不忿了。不屑地挑一挑眉,鼻尖微哼出声。   走进厨房,钟菱心理平衡了许多。水池里浸泡着若干碗碟,流理台上还堆着几碗吃剩下的康师傅碗面,笑容慢慢在她脸上扩大,她脱下外套随意扔在一边,挽起衬衣的袖子,麻利地收拾起来。   先是洗干净碗碟,再把水池擦洗了一番,最后将所有垃圾归拢到一个塑料袋里,放在门口,打算离开的时候带下楼去。   夏扬左等右等不见钟菱出来,奇怪地走过去,就见那个纤细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自得其乐。   金色的阳光打在她半边脸上,印下柔和的弧度,唇角勾勒出暖暖笑意,如居家的小女人一般,安详宁静。   似乎感觉到夏扬的目光,钟菱抬起头,接触到他温柔得似要滴出水的柔和眼眸,她窘得脸都红了。   夏扬笑意渐浓,大言不惭道:“你跑来给我做钟点工来了。”   钟菱露出无奈笑意:“反正你的助理也当过了,钟点工又算什么。”转而指着那堆垃圾,“吃这个对你病情是没有帮助的。”   “那要吃什么?”夏扬装傻充愣的本事一流。   “鸡粥比较好。”   夏扬耍无赖:“那你做给我吃。”   “……”好吧,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钟菱算是领教到了。   “哎,冰箱里有材料,全靠你了,我先睡一觉,就等着吃啦。”夏扬嘿嘿笑道。   还真蹬鼻子上脸了,钟菱两手一摊,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不会做。”   “……”   “不会做可以出去买,饿不着你的,”钟菱问,“附近哪里有粥店?”   夏扬被她打败了:“还是我来做吧。”   “你可是病人。”钟菱睨他一眼。   夏扬答得顺口:“看到你就什么病都没了。”   虽是玩笑的口吻,钟菱心头微震,泛起短暂的波澜,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他却闭口不再谈。   夏扬的好厨艺钟菱并不陌生,很快,一小锅香飘四溢的鸡粥出炉。   钟菱盛了一碗端到客厅,“小心烫。”   夏扬吃得津津有味,钟菱肚里馋虫大作,但是抢病人的东西吃,貌似不太厚道,她咽下口水。   夏扬明知她的心思就是不开口,吃完后,大大咧咧地把碗递给她:“麻烦再来一碗。”   “……”看在他生病的分上,她忍。   “啊,吃得好饱,”夏扬终于良心发现,“你也还没吃晚饭吧,要是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没等他说完,钟菱已经奔向了厨房。   夏扬笑得猖獗而嚣张。   钟菱洗干净碗筷走出来,问夏扬:“吃过药没?”   夏扬朝茶几上努努嘴,钟菱拿起来一看,一盒康泰克和一盒日夜百服咛都已过保质期。“没别的药了?”   夏扬摇摇头:“也懒得出去买。”   钟菱若有所思,打开包,拿出一块水牛角的刮痧板:“刮痧吧,保证手到病除。”   夏扬吓了一跳:“你随身还带这玩意?”   “是啊,这可比吃药管用多了。”   夏扬死活不依:“不干。”   钟菱不急不躁,循循善诱:“你别以为我糊弄你,这可是有根据的。前人留下的东西不得不说还是挺有道理的。”   夏扬邪邪一笑:“那谁来帮我刮?我的手可没这么长。”   钟菱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脸红红的。   “除非你帮我。”夏扬半眯了眼,嗓音仿佛带有魔力。   钟菱喉咙干涩,困难得发不出声音。   “也是你提议的,你不是害怕吧。”激将法,真是屡试不爽的好伎俩。   钟菱猛地挺直了背脊:“我来就我来。”   夏扬笑意越发欢畅。   “脱衣服。”钟菱脸烫得要爆炸一般,背过身,一颗心怦怦直跳。   已是六月,夏扬套着一件家常的薄型运动衫,轻轻扯下。   钟菱转过身就看到他**的上身,骨骼均匀,肌肉结实有力,不复平日高高瘦瘦的形象。   室内的温度凭空上升了几度,钟菱的慌乱显而易见。目光停留在他光洁裸露的胸膛上,脑中转过乱七八糟的念头。   “没听说过看着就能刮痧的。”夏扬嗤笑道。   钟菱羞愤道:“你转过身去!”   夏扬依言行事。   钟菱面孔持续升温,拿着刮痧板的手,紧张得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她光滑细腻的手抚上夏扬肩头时,他身躯明显一震。   指尖感受到他肌肤的紧致触感,钟菱悲愤莫名,这人的皮肤竟然比她还好,这让她情何以堪啊!   夏扬自是不知她心中所想,其实他的紧张亦不在钟菱之下,有细密汗水从额前滴落。   “疼吗?”钟菱小声问道。   她动作轻柔,手势熟练,不痛,反而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夏扬心猿意马,却要压抑钟菱带给他的影响,又甜蜜又是种折磨。   “好了。”半晌,钟菱吐口气。   夏扬毫无征兆地回过身,半裸的身躯直接映入她眼帘。   “你,你还不把衣服穿起来。”钟菱急道,小脸绯红。   尽管赤着上身,夏扬的气质依旧淡雅温文。“好。”他慢吞吞地说,慢条斯理地套上衣衫,眼眸黑如点漆。   钟菱看着他,忽然想起一句描写古代美男子的话:风姿濯濯如春月柳,戎眼烂烂如岩下电。   所谓男**惑,勾魂夺魄,大抵如此。   “我,我该走了,你要是不舒服,明天就再休息一天。”钟菱不敢再看他,怕再多待一秒,就会完全泄露她的心思。   夏扬始终盯着她的眼睛,不发一言。   钟菱低下头,心乱如麻,如果他再次表白,她该如何回应,是拒绝还是接受,她的情感和理智早在她踏进这栋楼伊始就已背离。   等了良久,夏扬仍旧没有开口,钟菱越来越气愤,她都已经承认自己的心意了,他还在那若无其事。男人是不是都是那么迟钝,这种事一定要女人先说出口的吗?被拒绝了一次难道就放弃了?她怨气十足地道:“我走了。”   她伸手去拉门,夏扬在她身后低低唤了一句:“钟菱。”有淡淡阴影笼罩而下,夏扬一只手已重新合上门,另一只手将她禁锢在狭小的空间内。   整个人已差不多被他拽到了怀里,周身萦绕的全是他的气息。   “钟菱,”夏扬眸光清澈澄净,热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际,“我喜欢你。”   钟菱心头隐隐浮上喜悦,嘴上拿腔拿调:“我们不合适。”   夏扬微微垂眸:“很多东西没尝试过,就不会知道合不合适,就好比你吃臭豆腐,没吃之前你不喜欢,吃过后不是上瘾了……”   “打住,”钟菱为他的比喻巨寒了一下,“你要把自己比成臭豆腐,我没有意见,你别扯上我。”   “你很讨厌我吗?嗯?”夏扬微微挑高了尾音,神情带上一点落寞,像是遭受遗弃的小动物,让人生怜。   钟菱最看不得他这种可怜兮兮的模样,语气顿时柔和了许多:“也不算讨厌啦。”   夏扬眼里浮起一抹诡计得逞的奸笑:“那就是也喜欢我了?”   “你说是就是吧。”钟菱已不想再逃避。   夏扬也不会再给她逃避的机会,混杂着薄荷和绿茶的熟悉气息覆盖而下,钟菱眼明手快地偏过头:“我是乙肝病毒携带者……”   “大不了以后一起死。”夏扬不管不顾地吻上去。   钟菱低喘着气:“你还在感冒,别传染给我。”   夏扬哪还容她插科打诨,用手扳着她的下巴,唇倏然压上。   唇齿碰上的一刹那,仿佛有电流急速蹿过,那是个酝酿了许久的深吻,远比想象中激烈。   钟菱在他热切的拥吻中逐渐融化,如丝滑的德芙甜到心坎里去。   他的唇碾过她的,一遍又一遍,掠夺了她全部的呼吸。   钟菱眼中泛起薄薄的水汽,甘愿沉沦。   直至钟菱快喘不过气,夏扬才放开她,似乎是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钟菱因缺氧而气息不稳,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夏扬心情极好地倒了杯水递给她。   钟菱接过,一口气喝干,心头因那缠绵一吻而狂跳不止,胸膛微微起伏。侧过身,意外看到窗台上搁着的一束红玫瑰。花朵已近枯萎,只余残枝枯叶。   “你还留着呢。”钟菱轻声问。   夏扬哀怨道:“谁让你不愿接受呢,害得我颓丧了好几天。”   钟菱施施然笑了。   夏扬复又揽了她入怀,室内静得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似乎有深久的感觉从心上小小的地方挤了出来,钟菱莞尔迎上他坦然的目光,主动献上的红唇如甘甜的丁香。   天后王菲曾经唱过:反正最后每个人都孤独,可有人愿意孤注一掷,用一生痛苦换取片刻的深情关注。   可能未来还会有波折,可能到最后依然是孤单一人,就算真有那一天,她也认了。   很久很久以后,后知后觉的钟菱突然问起:“你那次是不是故意设下圈套骗我来的?”   夏扬顾左右而言他,但在钟菱的严刑拷打加逼问下,他终于承认。   钟菱倒是没有生气,只是问:“你怎么能肯定我一定会来?”   “你心里明明喜欢我,我要是还看不出来的话,岂不是太没眼色了?”夏扬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钟菱彻底无言,碰上这样一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还有什么话可说。   温柔缠绵中,门铃响起。   钟菱还来不及说什么,夏扬已打开了门。   钟凯吊儿郎当地走进来:“佳媛说你病了,让我来瞧瞧你。”他忽然顿住,嘴张得足可以塞进一整只鸡蛋,“老姐,你怎么在这里?”   钟菱面无表情,不以为然道:“上司来探望生病的下属有什么好奇怪的?”她若无其事地摆摆手,“走了,明天记得要准时上班。”   夏扬只是笑。   关上门,钟菱没等松口气,就听见钟凯大惊小怪地说:“哎呀,夏扬,你的脖子后面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我姐**你了?”   钟菱无地自容到想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第九章   两个相爱的人无须轰轰烈烈的开场,不用惊天动地的浪漫,只要在一起,就是最大的满足。   钟菱开始有事没事就想起夏扬。每次想到他,嘴角总会弯成漂亮的弧度,那种叫甜蜜的滋味从心底深处满满溢出,怎么遮都遮不住。   斯敏也说:钟菱,你现在的样子,幸福得像个恋爱中的小女人。钟菱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摸摸脸颊,暗暗问自己: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开会时,两人常常心照不宣地面对面而坐。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俱能心领神会。   中午相约跑到隔开公司足有四五条马路的小饭馆,享受短暂的独处时间。   闲时,互相发个短信、打个电话、MSN上聊几句,或者假公济私地把对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哪怕不说话,细细看上几眼也好。   在旁人的眼皮底下,谈自己的恋爱,钟菱自个也没想到,有一天会陷入办公室恋情。公司虽没有明文规定不准员工之间恋爱,但曾经有过先例,两人中有一人被劝离职。   对此夏扬倒是无所谓,他满不在乎地说,如果必须走一个人,那就他走吧,去哪里不能找到大展宏图的机会,总比每天偷偷摸摸的好。钟菱却是执意反对,一来她不希望这么早公开他们的关系;二来两人工作都那么忙,假如分开,怕是一周都见不上一面。   既然钟菱这么说了,夏扬自然也就顺着她的意思,这样胆战而刺激的日子还得继续维持下去。   在较长一段时间里,唐铮一直没什么动静。钟菱只收到过一条短信:如果我会就此放弃,那就不是我了。虽然是陌生的号码,但钟菱就是知道那是唐铮所发。   除此之外,他就像从人间蒸发一样,暂时消失在了钟菱的视线中。   钟菱已习惯了每天下班后,绕很大的圈子到商场后门等夏扬,然后做贼一般地上车,又去偏僻的超市买菜,随后回到夏扬的家里,由他负责做美食,钟菱打下手。吃饭、听音乐,看碟,心情好时,出门散步,看一场电影,或是在咖啡馆里小坐片刻,最后夏扬送她回家。   所以说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存在,以至于夏扬被派去西安出差,钟菱竟没有了方向。   说实话她打心眼里不愿意夏扬出远门,但西安分公司的技术人员怎么都搞不定那几台机器,夏扬只得亲自出马。   钟菱在办公室磨蹭了许久才回家,刚进小区门口就被欢蹦乱跳的姚千千一把拽住:“钟菱,吃过饭没?”   “还没呢。”钟菱下意识地回答。   姚千千一拍胸脯:“跟我走,我请你吃饭。”   钟菱还没站稳就被她拉着走,她往边上看看:“你家沈皓呢,他怎么不陪你?”   “出差了,”姚千千可怜兮兮地说,“快走,快走,饿死我了。”   原来同病相怜,钟菱笑一笑。   姚千千伸手打了一部出租,钟菱笑问:“你不是饿坏了吗,怎么不在附近找一家吃饭?”   “都怪沈皓把我的胃口养刁了,寻常的饭菜难入我眼。”姚千千虽在埋怨,其实心里是美滋滋的。   钟菱睨她一眼:“你就矫情吧你。”   姚千千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我等着反击的那一天。”   钟菱脸红了一下,到底没有姚千千脸皮厚啊。   姚千千带钟菱去的地方,她越瞧越眼熟。   直到店主心花怒放地将她们迎进去,她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上一回夏扬带她来过的沈氏靓汤吗?   紧接着姚千千一记重磅炮弹,直接把她丢蒙了。她对店主说:“爸,麻烦你了。”   店主显然也认出了钟菱,附耳跟姚千千说了几句,后者张大了嘴,脱口而出:“夏扬的女朋友就是你!”   钟菱傻了眼,她千辛万苦隐瞒的事情,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揭穿了。所幸姚千千和她不在同一家公司,还没到最糟的状况。   姚千千盯着钟菱看了好一会,时而眉飞色舞,时而似笑非笑,时而捂着嘴一个人偷笑,把钟菱笑得毛骨悚然的。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别再笑了。”钟菱抚额长叹。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嚯嚯嚯嚯,呵呵呵呵,”姚千千乐得几乎要在地上打滚,“我老想着把夏扬介绍给你,上次爸爸给我们说夏扬有了女朋友,我还郁闷了很久,原来你们果真是有缘分的。”   事发突然,钟菱还处在震惊中,不知该如何接口。   姚千千用胳膊蹭了蹭她:“快说,你们是怎么勾搭上的?”   钟菱翻白眼:“什么勾搭不勾搭,我们是同事。”   “啊,那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姚千千瞪大眼问。   “我来上海还不到半年。”   “难怪了,我们和你们公司的业务几个月前转给别的组了。”   “千千,你要帮我保密。”钟菱郑重其事道。   “你们公司是不允许员工谈恋爱的吧。”姚千千欷歔,“幸好我们公司还挺人性化的,否则我和沈皓就惨啦。”   钟菱莞尔一笑。   店主命人端上热腾腾的四菜一汤,姚千千甜甜道:“爸,辛苦您啦。”   “不辛苦,千千你多和小皓子回来吃几顿饭,我们就满足了。”   姚千千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   钟菱笑笑,随口说:“你爸爸和你长得不像嘛。”   姚千千淡定道:“像就出鬼了,他可是沈皓的亲爹。”   “哦哦,”钟菱又说,带了点调侃的意味,“你不仅驭夫有术,看来和婆家的关系也处理得不错。”   姚千千用手抹了一把脸:“你要听我的丑事吗?”   钟菱登时来了精神:“快说,快说!”   姚千千从她和沈皓如何认识说起,讲到她在这里第一次见到未来公婆的情形,当时沈皓骗她说这两位是公司的重要客户,她还信以为真,以至于确定关系后上门拜见,她大吃一惊,舌头打结,久久说不出话来。   钟菱听得一愣一愣的。   姚千千说得兴起,又道:“我婆婆还在游戏里试探我,要把儿子介绍给我,无语吧。”   钟菱抿唇。   “不过他们为人随和风趣,和他们相处真是挺愉快的。”姚千千笑靥如花,不用整日烦心婆媳相处之道,这是婚后她最大的感受。   钟菱由衷为她感到高兴,竟也隐隐期盼此等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饭毕,姚千千要回娘家一趟,钟菱便自行打了辆车回家。   车刚驶进小区,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那是为夏扬专门设定的铃声,她手忙脚乱地付了车资,匆匆忙忙地从手袋最里层掏出手机,笑吟吟地“喂”了一声。   “在做什么呢?”夏扬仍是一贯的懒洋洋的语调。   钟菱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在外头吃饭,才到家呢。”   “好吃吧?”夏扬问。   “嗯。”简直是回味无穷。   “比我做的如何?”   钟菱原想打击他一次,又怕他受刺激过度、意志消沉,以后就没人做饭给她吃了,于是强行忍住:“差不多吧。”   夏扬嘿嘿一笑:“瞧你吃得油光满面,神情陶醉,莫非还是五星级厨师的水准?”   钟菱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不是什么星级厨师,其实你也认识的,是……”她突然警觉,“你怎么看得到我的表情?”她的手机还不具备可视功能,那就是……她猛地回转身,在一长排法国梧桐树下,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左手提着小型行李箱右手拿着手机正缓缓走近。   黑色上衣和泛白牛仔裤的简单装束,看似寻常,但依旧玉树临风,神色虽有一丝倦意,眉眼间满是喜悦和热烈。   欣喜若狂,眉飞色舞,都无法准确表达钟菱此刻的心情。   此时此刻,大概真有一朵繁花自心底开出,她除了笑,就只会问:“你怎么回来了?”   “事情都处理完了还留在那里干吗?”   “这么快?”钟菱不可思议道。   夏扬颇为自负:“我出马还有搞不定的吗?”   钟菱拿眼睛睨他,啧啧道:“不就两台破机器,也值得你这么骄傲?”   夏扬连连点头:“夫人说得全对,夫人说的错的也是对的。”   钟菱噗地笑喷,嗔道:“油嘴滑舌,谁是你夫人了?”   夏扬凑过去,一个吻柔柔地落在她唇上,暧昧道:“我的油嘴滑舌夫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钟菱脸上的红霞足以和朝霞媲美,啐道:“流氓。”脚底却有些发软,柔顺地倚在他胸前。   夏扬幽深的眼眸闪过深深的笑意,下巴抵住她的额头,俯下身说道:“我想你了。”   钟菱双手攀住他的肩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我也是。”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夏扬故意掏了掏耳朵,坏坏笑道。   还得寸进尺了,钟菱狠狠瞪他一眼,自顾自走进楼道。   夏扬笑嘻嘻地跟上。   夏扬进门后第一件事就去翻冰箱,好不容易找到一袋速冻水饺,下锅煮熟,囫囵吞枣地咽下肚,方说:“饿死我了。”   钟菱斜斜地剜他一眼:“怎么,西安的红粉知己们没有请你吃饭?”   “钟菱,”夏扬忽一本正经地问,“刚才那水饺是不是过保质期了?”   钟菱愕然,“怎么会?不是上个礼拜才去超市买的。你等等啊,我去看看包装袋上的日子。”   夏扬憋住笑:“没变质怎么会是酸的?”   钟菱还是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在垃圾桶里翻出包装袋,纳闷道:“没过期啊,还有好几个月呢。”   “明明是酸的,比醋还酸,赶明儿得找超市算账去。”夏扬肩膀**,忍得极辛苦。   钟菱寻思了良久,才领悟原来又被他捉弄了。她恶狠狠地扑过去,捏住他的脸往两边一分:“我让你欺负我!”还是不解气,又踢了他一脚。   谁料由于长期缺乏锻炼,平衡能力又极差,一脚踢出去,竟收不住,直接绊进了夏扬的怀里。   “夫人真是热情似火啊!”夏扬接住她的同时,还不忘调侃上几句。   有温热气息拂过颈边,痒痒的,钟菱伸手去推他:“别闹。”   下一秒,夏扬的吻伴着灼热的呼吸细细密密地落下来。   钟菱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夏扬一手环住她的腰,由浅入深,细细品尝,一点一点,攻城略地。   一个不留神,他的嘴唇已轻轻咬住她的耳垂,钟菱战栗了一下,眼中逐渐荡漾出水波般迷蒙的妩媚。   夏扬的唇在她柔软白皙的脖颈上,流连许久。   钟菱浑身乏力,绵软如春水。   他炽热的唇印在哪里,她的身体就轰地烧起了一把火。   手指抚过她细瓷般晶莹的肌肤,钟菱呼吸一窒,努力了几次才发出稍许声音:“对,对不起,我还没有准备好。”   夏扬的目光幽沉沉的,放开她,声音暗哑:“没关系。”   钟菱摸一摸肿胀的唇,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   夏扬抚摩着她散乱的长发,又帮她扣好衬衣的领口,吻了吻她的手指:“那我回去了。”   “我送你到门口。”   “好,”夏扬微扬起下巴,“你早点休息。”   “嗯。”   夏扬突然转身,薄唇微动:“你还欠我一个good night kiss。”   钟菱忙往外赶人,这个吻要是深入下去,鬼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   夏扬可恶的笑脸终于被挡在门外,钟菱靠在门背上吐了口气,唇上仍留有他的气息和温度。   等平复了心情走回客厅,她愣了愣,夏扬的行李箱端端正正地躺在地板上,突兀地就笑了出来。   她刚想给他挂个电话,门铃声响起。   夏扬安静地倚着门,语带笑意:“我又回来了。”   钟菱把他让进门,口吻轻松:“拿了你的东西赶紧走。”   “哎,这话我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夏扬微微牵动嘴角。   钟菱仰头看他:“怎么别扭了?”   “就好像同居多时的男女分手,女方把男方赶出门时说的话。”夏扬声音带一点漫不经心。   钟菱呸道:“美得你!”   “那……我可真走了。”夏扬扬眉,眼角带笑。   “走吧,赶紧走,别再回来了。”这语调柔软娇嗔得不可思议,不像赶人,倒似欲擒故纵一般。   “好吧。”夏扬耸了耸肩,钟菱把他推出去,再度关上了门。   像是预料到他不会死心,五分钟后打开门时,夏扬果真还是站在刚才的地方,对着她微微一笑。   “你可真够死皮赖脸的。”钟菱说。看到他面有倦容,想起他不辞辛苦连夜赶回,不禁又有些心软,无奈道:“进来吧。”   哪还用得着她吩咐,夏扬早提了行李箱堂而皇之地再次登堂入室。   钟菱警告道:“去洗澡,然后你睡沙发。”   “遵命!”夏扬嬉皮笑脸地蹦跶着去了浴室。   等了很久,夏扬还没洗完,钟菱正在腹诽电费水费煤气费全由他来承担时,夏扬扭扭捏捏地探出半个脑袋。   “呵呵。”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钟菱纳闷:“洗澡洗傻了?”   “嘿嘿,帮忙拿件衣服。”夏扬冲着行李箱努努嘴。   “真够丢三落四的。”钟菱嘴里嘟囔着。   她翻了翻:“哪一件啊?”   “随便。”   钟菱却被一只精美的礼盒吸引住,偷偷打开一看,是一对做工精巧的木雕小人。仔细一瞧,女子眉眼与她有几分相似,而男子俊朗洒脱,活脱脱和夏扬一个模样。她笑得眼眸弯弯,暗暗啐道:“狡猾。”   “钟菱,你再不给我衣服,我就只能披着浴巾出来了。”门口传来夏扬懒洋洋的声音。   “来了,来了,”钟菱把礼盒放回原地,随意扯了一套衣裤,背转过身体,红着脸伸出手,“喏,给你。”   夏扬笑嘻嘻地接过去,不一会,穿好走出来。   短衣短裤,尽显身材,钟菱面红耳赤的把他重新推进浴室,“穿太少了,简直有伤风化。”   夏扬淡定道:“你又不是没看过。”   钟菱一想也是,可还是容不得他在她家中放肆。她想了想,说:“给我等着。”她跑去卧室拿了套睡衣,丢给夏扬,命令道:“换上!”   夏扬笑:“你的睡衣我怎么穿得下。”   “是男式的啦。”钟菱不再管他,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喝下,稳定下心绪。   夏扬脸色变了变,钟菱浑然不觉。   换了睡衣出来后,夏扬坐在沙发上一直没有说话。   “喝什么?可乐好吗?”钟菱习惯了喝白开水,那几听灌装可乐还是姚千千硬塞给她的,据说偶尔喝些碳酸饮料,有助于调节心情。这类古怪的言论也只有姚千千才想得出。   “无所谓。”夏扬语气淡淡的。   钟菱有时迟钝有时又格外敏锐,只一细想,便明白了夏扬情绪起伏的原因。她笑了一下,学着夏扬刚才调侃的口吻说:“明天记得提醒我去超市找他们算账。”   夏扬怔了怔。   “某人吃了饺子以后,醋劲大得吓人,只可惜这醋吃错了地方。”钟菱慢悠悠地抬眼看了看他。   夏扬气息微微不稳,却又不愿承认。   钟菱原本的性子也是极倨傲的,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才逐渐磨平了棱角,若在以前她根本懒得解释,但现在,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冷战上。她拨弄着指甲慢条斯理地说:“那套睡衣是我之前买给钟凯的,一直没见到他,这才便宜了你。你倒好……”   话还没说完,夏扬已用自己的方式狠狠堵上她的嘴。   钟菱根本来不及抗议便沦陷在他的缠绵一吻中。   良久,夏扬自嘲地一笑:“我是不是太小气了?”   钟菱重重点头,斜眼看他:“还算有自知之明。”   “以后不会了。”夏扬吻一吻她光洁的额头。   “人家心灵遭受了重创,你拿什么来补偿?”钟菱难得的小女儿情怀,拽着夏扬的衣领撒娇。   “送你一份礼物喽!”   钟菱把手一摊:“还不快拿出来。”   夏扬忍住笑,把行李箱拉开,看都不看便掏出个盒子,塞给钟菱:“拿去吧。”   刚才只是匆匆一瞥,现下才发觉这两个木雕小人穿着宫装,好像是古代皇帝皇后的造型。钟菱似笑非笑:“怎么,想过一把三宫六院的瘾?”   “我有夫人你就足够了。”夏扬说得大义凛然,面不改色。   钟菱瞪他一眼,拆了包装拿进卧房放在床头,在小人儿的鼻尖上轻轻点了下,笑容清朗和煦。   夏扬跟进来,钟菱抱起被子枕头丢给他,抿唇:“客厅归你了。”   “好。”夏扬又在钟菱脸上轻吻了下,顺从地拿了东西出去。   钟菱趴在床上和郭芷君网聊了一会,侧耳倾听客厅的动静,安静得出乎她意料。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夏扬侧卧在沙发上,已然睡着了。   她微微一笑,把他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   夏扬的睡相很安分,倒和他平日的作风不太一样。睡梦中眼角还逸出淡淡的笑意,似乎正经历着一个美好有趣的梦境。   钟菱捧着下巴,欣赏他迷人的睡颜。   单以长相而论,钟菱接触过的男子还都长得不赖。   拿唐铮来说吧,也是帅哥一个,不过他眉眼修长,有种阴柔的魅惑。   宋明志的帅气与他相比毫不逊色,对她也说得上尽心,可钟菱就是对他不来电。   唯有夏扬,真如夏日般热情温暖,能够包容她的一切,慢慢融化了她冰山一般的心。   钟菱翘起嘴角,傻笑起来。两情相悦的滋味如此美好,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要擦擦口水吗?”戏谑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对犹带睡意的深邃眼眸。钟菱面色微红,又羞又怒:“你装睡!”   夏扬耸耸肩:“是被你吵醒的。”   钟菱气恼地哼了一声,逃也似地跑回自己的卧室,把一长串闷声低笑关在了门外。   然长夜漫漫,美色当前,如何能安心入眠。   清晨,钟菱是被敲门声叫醒的:“再不起床,我就进来了哦。”   昨夜她精神亢奋、毫无睡意,翻来覆去折腾到三四点才勉强打了个盹。这会儿困得睁不开眼,也没办法,只得应了一句,慢慢爬下床,打着哈欠拉开门。   夏扬已换过衣服,衬衣笔挺,精神抖擞,笑着说:“去洗漱,然后来吃早饭。”   钟菱趁他不注意,偷瞄了一眼,煎鸡蛋、烤面包:清粥、小菜,还挺丰盛。   “别用这么崇拜的眼神看我,虽然我也知道自己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   钟菱并没有反驳,她冰箱里有多少食材,她还不清楚吗,凭她的本事是没有办法做出这顿早餐的。只不过实在是不爽夏扬比城墙还厚的脸皮。   狠瞪他一眼,仍是乖乖地去漱口洗脸。   两人几乎吃光了全部的粥和菜,要不是肚子实在负荷不住了,怕是连最后的两片面包也不会放过。   钟菱拎起手袋出门时,脑中骤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虽然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里,但早上不用动手自有人奉上早点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好。   对面大门紧闭,钟菱庆幸姚千千昨晚回了娘家,要不然她和夏扬明明啥事都没有发生,估计也会被千千非常人能比的脑袋瓜自动歪曲。   出租车行到离公司尚有两条马路时,钟菱让司机停车,转而对夏扬说:“我在这里下车。”   夏扬看了看她,没说话。   钟菱补充道:“我们一起进公司的话会惹人怀疑的。”   “钟菱,”夏扬微微叹口气,“和我在一起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略带一丝嘲讽地盯着她,钟菱下意识地出口反驳。   夏扬极轻地笑了一下。   钟菱则紧紧抿唇。   双方僵持着。   司机问:“到底下不下啊?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   夏扬一把推开车门:“还是我下吧,你坐车去公司。”   钟菱还来不及反对,夏扬已经扬长而去。   “开车。”钟菱咬了咬唇,心底满是委屈。   一上午,钟菱心神不宁。   夏扬汇报此番西安之行的工作时,也与她并无过多交流。   钟菱心中涩涩的,仍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时间,钟菱心情糟糕地推开桌上的文件,给夏扬办公室里拨电话,却是无人接听。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经常和他一起吃午饭的地方瞧一瞧。   恰巧在电梯里遇上斯敏,斯敏热情地招呼道:“一起吃午饭怎么样?”   钟菱绞尽脑汁地思量如何才能在不伤和气的前提下婉拒她的好意,斯敏了然地一笑:“你要有事就赶紧去办吧,不用迁就我。”   “下次请你吃饭。”钟菱十分感激她的善解人意。   “我一定会点最贵的吃穷你。”斯敏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钟菱笑着抚了抚她的肩头,电梯下到底层,她有些心急地头一个走了出去。   令钟菱惊讶的是,在她和夏扬常来的小餐馆,没有看到夏扬,却意外瞧见戚婷婷孤独的身影。   她的第一反应是,此地已经不安全了,她需要寻找其他的和夏扬约会的场所。然后再想到,今天倒是个同戚婷婷相交的好机会。   戚婷婷孤高冷傲,独来独往,在公司里也没有什么知交好友,钟菱其实并无接近她的把握。   “嘿,这么巧。”哪里都可通用的开场白,显得俗了点,不过钟菱也来不及多想了。   戚婷婷笑容清淡:“嗬,钟总也喜欢这里的小吃吗?”   “是啊,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坐吧。”   钟菱坐在戚婷婷对面座位上,点了份简单的套餐。   戚婷婷细嚼慢咽,举手投足风姿高雅。   “怎么不和同事们一起吃呢?”钟菱随口问道。   “钟总不也是一样吗?”戚婷婷似笑非笑,不甘示弱地回敬。   钟菱笑一笑,真是个傲慢的女孩。她毫不在意地继续找话题:“你一般下班后和朋友去哪里消遣?”   戚婷婷微微抬高了眉梢:“我没有朋友,”又接着道,“也不需要朋友。”   钟菱却仿佛一点都不吃惊,从容说道:“从前,我也是这样的。”   “哦?”戚婷婷似乎有了点兴趣,“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钟菱低低一叹:“不瞒你说,我曾经被我最好的朋友伤害过,所以觉得朋友不可靠,有朋友还不如没有。”   “她抢了你的男朋友?这样恶俗的桥段居然发生在你身上?”戚婷婷不屑道,脸上显然写着不相信。   “不是,”钟菱顿了顿,苦笑,“她做了我的后母。”   戚婷婷沉默了。   良久,她面带歉意道:“对不起,不该勾起你的伤心事的。”   “没关系,都过去了。”钟菱微微一笑,是的,都过去了,自从夏扬出现在她生活中后,她已经很少沉溺于起过去的事,迟早,她也能够坦然面对那些过往。   戚婷婷主动伸出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那么,你呢?”钟菱问,她好奇为何这样出众的女子,有时也会流露一抹哀伤。   “说出来怕你不信。”戚婷婷眼神幽深,抿一下唇,笑容有点无奈。   钟菱换了个坐姿:“洗耳恭听。”   “我的每一个好朋友,她们的男朋友,到最后都喜欢上了我。”若不是她眼底的失落太过明显,钟菱一定会以为她在开玩笑。   戚婷婷把垂在颊边的一缕卷发捋到耳后,不经意间,风情万种。   她身材高挑,明眸皓齿,莞尔一笑,妩媚灵动。钟菱有一瞬间的失神,暗道:如果她是男子,也会怦然心动的吧。   “一开始是好友反目,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疏远我,到现在,我便完全没有朋友了。”戚婷婷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微挑,无所谓的态度。   钟菱不敢说自己能够完全了解她的感受,但事实上,没有朋友的孤单和寂寥,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高兴时没有人分享,悲伤时无人慰藉,最可怕的是想倾诉心事时都找不到人聆听。当她在英国最难熬的头几年,是芷君每三天一封的电邮,陪她度过漫漫长夜。有些事男朋友可以代劳,而有些事却只能对闺蜜诉说。她想,她可以理解戚婷婷的心情。外表的清高和冷漠,是最好的保护膜。   她唇角擒一抹真诚的笑意:“那你觉得我够格做你的朋友吗?”   戚婷婷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你?”   “怎么?不够格吗?”钟菱颦眉。   “你怕不怕男朋友被我抢走?”   钟菱才不会担心这个,夏扬和戚婷婷共事这么久都没擦出火花,充分证明两人气场不和。她冷哼着笑了一声:“那就等我有了男朋友再说吧。”   戚婷婷哈哈大笑,气氛变得颇为融洽。   女人间的友谊是很奇妙的,一旦成为朋友,便无话不谈,亲密无间。聊得兴起,再看表,午休时间已过。   戚婷婷吐了吐舌头:“我们快回去吧。”   钟菱点点头。无意间往她和夏扬常坐的位子瞥一眼,正对上他如流星般闪亮的双眸。   夏扬不动声色地做了个让她看手机的手势,钟菱颔首,唇边不自觉地勾起微笑,心情莫名地就好了起来。   “早上的事,是我不好。”这是夏扬发给她的短信。   钟菱迅速回了一句:“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晚上老地方见。”   “好的。”钟菱含笑点头,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戚婷婷慵懒地抬了下眼皮,这副懒洋洋的腔调倒是和夏扬有几分相似。“男朋友?”不等钟菱回答,她又说,“瞧你满面春色,感情一定很好吧。”   钟菱以手指摩挲着手机的屏幕,赧然一笑。   “千万记得别带出来让我见着了,否则后果概不负责。”戚婷婷调笑道。   “有本事你就抢了去,”钟菱停顿了几秒,“也省得心烦。”   戚婷婷嗤笑:“唉,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   “难道你不是女人?”钟菱瞪她一眼。   “我和你怎么相同呢,我早已千锤百炼,百折不挠。”   钟菱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下午斯敏突然在MSN上敲钟菱:“跪求两分钱。”   菱菱K:“啊??????”她直接用六个问号来表达内心的震惊。   “我在淘宝购物,缺两分钱不能付款,今天出门急,又忘带钱包,只能靠你救命了。”斯敏一口气说完,最后还发了个十万火急的表情符号。   钟菱彻底被她打败了,快速登上支付宝,转了两分钱给她。   斯敏没有回复,大概正忙着付款。过了一会,斯敏长舒一口气:“搞定了。”   钟菱哭笑不得:“两分钱的零头店家也不愿给你抹掉?”   “唉,”斯敏叹口气,“这店家认死理,一分钱都不便宜,偏偏我就是喜欢他家的东西。”   “买了什么?”   “迪奥的口红,专卖店300多呢,淘宝店才卖222.22,划算得很。”斯敏每次淘到了心仪的物品,都会连续兴奋好几天。   “是正品吗?”钟菱持怀疑态度。   “我在他家买过好几次了,应该不会有问题,等东西到手我就拿来给你看。”   钟菱前两天才在商场买了一支迪奥730,花了她320,想想就肉疼。虽说她不缺钱,但能省则省,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只是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那个222.22的价格到底是如何得来的,只能说店家太有才了。   临近下班,各部门主管却陆续接到向晖秘书孙薇的电话,通知大家十分钟后去会议室开会。据说,向总要介绍新同事给大家认识。   钟菱没作他想,只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同事,竟让向总如此重视。   会议室门口,夏扬趁人不注意悄悄塞了一件东西给钟菱。   钟菱坐下后打开纸袋,发现是一张CD。主打歌曲正是她喜欢的《Yesterday》,原来夏扬中午提早离开是为了买这张CD,他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钟菱心里甜滋滋的。   夏扬的眼神飘了过来,钟菱故作淡然,面上表情纹丝不变。   此刻,她觉得自己幸福无比。   向晖姗姗来迟,与他同来的还有一名穿着蓝色衬衣的男子。   旁人尚无反应,钟菱浑身一震。   哪怕多日不见,她也不会认错,何况那件衬衫还是钟菱买给他的。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市场部新来的同事。”向晖扫视一周,目光停留在钟菱身上。   这一招始料未及,钟菱面色突变。   “我叫唐铮,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了。”唐铮语气轻松道。   戚婷婷笑得媚眼如丝,她用手肘蹭了蹭钟菱,悄声说:“又多了名帅哥,真好。”丝毫未觉察到钟菱脸色隐隐发白,分明不在状态。   方然作为市场部经理,自然也要有所表示,“你好,我是方然。”她淡淡道。   “方然可是你的直接领导,你要同她搞好关系。”向晖调侃道,试图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旁人都笑出了声,唯有钟菱面无表情。她深深吸了口气,伸出手:“我是钟菱,欢迎你加入显奕。”   唐铮态度不卑不亢:“以后还要请钟总多加指教。”   “好说。”表面上似乎并无异样,然钟菱内心已似惊涛骇浪。唐铮舍弃在英国的地位和优渥的薪水,甘愿回国屈居一名小职员,这一举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基于她对唐铮的了解,他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而他因何而来,答案不言而喻。   “向总,是不是老规矩啊?”斯敏抿唇笑道。   向晖沉沉地笑:“晚饭加卡拉OK,如何?”   “我马上去安排。”斯敏迅速接道。   “先散了吧,斯敏你一会把地址告诉大伙。”向晖语速平缓。   “好的。”   “我有点不舒服,想早些回去休息,向总不会不允吧?”钟菱忽然开口,矛头直指向晖。她并未错过向晖同唐铮的眼神交流,心中不觉冷笑一声。   向晖笑容讪讪的:“身体要紧,那你好好休息。”   夏扬有些奇怪,这正是钟菱和同事增进感情的机会,她怎么肯轻易放弃了呢。想到这里,他摸出手机,输入几个字后,按下发送键。   钟菱已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感觉到手中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打开一看,正是来自夏扬:“哪里不舒服?”   “头有点疼。”钟菱撒了谎。   夏扬立刻紧张起来。“我陪你去看医生。”   “不用,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   夏扬跟着走进钟菱的办公室,谨慎地合上门:“我送你回家。”   钟菱失笑:“没那么娇弱,你和他们去玩吧。”   “不行,你不舒服我玩都玩得不开心,还是我陪你回去,顺便做点好吃的给你补身体。”   “再补下去就要发福了。”钟菱嗔怪道。自从和夏扬在一起后,吃得好,睡得香,身心愉悦,连带体重也增加了不少。   夏扬冲着她微微一笑:“你一点都不胖。赶紧收拾下东西,我还在老地方等你。”   钟菱幸福得眯起了眼睛:“好吧。”   夏扬刚把车开出地下车库,就被戚婷婷拦下。她旁若无人地打开车门:“我的车坏了,搭你的顺风车吧。”   话音未落,彭旭也上了车:“嘿嘿,借光。”   夏扬左右为难,人既已上车,总不能赶他们下去。可他又约了钟菱,这如何是好。   倒是钟菱早把一切看在眼里,她善解人意地发来短信:“我自己打车回去,不用担心我。”   夏扬很没正形地笑了笑,回复:“路上小心。”   一到了饭店,哪里还走得掉。刚说了句有事要走,就被彭旭硬拽了下来,戚婷婷在一边煽风点火:“没有你夏扬在场,气氛怎么活跃得起来。”   夏扬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重要了,自己都不知道。”   “现在知道也不晚。”彭旭与戚婷婷合力把他拖进了包厢。   夏扬只能在坐下后无奈地又给钟菱发了短信。   钟菱也没指望夏扬能赶回来陪她。应酬这种事儿,有时身不由己,她也算深有体会。她在楼下小吃店打包了一碗小馄饨,准备凑合着当晚饭,顺便理理思路。往后的日子,与唐铮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何相处才能不妨碍工作,更加不会影响到她和夏扬的感情。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是好,但世事往往不随人心意。   在门口掏钥匙的当口,姚千千不知从哪个角落蹦跶出来,随意地在钟菱肩上拍了下:“嘿,钟菱。”   钟菱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被姚千千吓了一跳,馄饨掉在地上,汤水洒了出来,弄得满地狼藉,已不能再食用。   姚千千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钟菱好脾气地笑道。   “去我家吃吧,就当给你赔罪。”   “哪有那么严重。”钟菱忍俊不禁。   姚千千不由分说将她往家里带:“我总算找着借口请你参观我家,你就满足我一下吧。”   “好好好!”钟菱举双手投降。   踏进门只听厨房里一阵噼里啪啦锅铲碰撞和油爆出的刺刺声,钟菱傻乐,都说上海女人是最幸福的,因为下厨这种技术活,一般都由男人来完成。果不其然,姚千千家是如此,她家也是这样。   “你先坐一下,很快就有的吃。”姚千千从冰箱里拎出一罐可乐丢给钟菱。   钟菱笑吟吟道:“你不带我参观一下?”   姚千千爽朗地一笑:“那请吧。”   卧室、洗手间、阳台和厨房都很正常,钟菱在参观书房时被生生吓了一跳。不大的书房里摆了四台电脑,两台台式,两台笔电。   “你们就两个人,弄这么多电脑做什么?”她不解地问道。   “打游戏呗。”姚千千已迫不及待地进入游戏页面。   “那也不需要这么多啊。”   “本本是工作用的,携带方便,台式的配置高,玩起来过瘾。”别看姚千千现在说起来头头是道,早些时候是个电白,多亏沈皓教导有方。   钟菱连连摇头:“腐败。”   “嘿嘿,”姚千千笑容甜美如广告牌上的模特,“你不知道吧,我和沈皓是玩网游认识的。”   “纠正下,在游戏之前已经见过面了。”沈皓鬼鬼祟祟地探出半个脑袋,手中还拿着锅铲,笑眯眯地说。他虽然在厨房做菜,耳朵可一直竖起听着这边的动静呢。   “是啊,你是我上司嘛,这点也值得你显摆?”姚千千抓起一只靠垫朝着沈皓扔过去,不偏不倚地砸在他头上。靠垫软趴趴的,根本没有分量,沈皓装腔作势道:“谋杀亲夫啦,家庭暴力啊。”   钟菱在一旁咯咯笑得险些岔气。   “做你的饭去。”姚千千没好气道。   “遵命,夫人!”   姚千千刚要说什么,沈皓又闪了出来,委屈地扁扁嘴:“钟菱,你问她,她第一次见我时是怎样对我的!!”   姚千千又是抓起一样东西飞过去,这次却是她的拖鞋。   沈皓怪叫一声,一下子逃得无影无踪。   钟菱的好奇心极具膨胀:“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欺负沈皓的。”   “怎么就我欺负他,他欺负我还少吗?”姚千千不乐意了。   “可我每次见到你们时,都是你在奴役他。”钟菱忍着笑说。   姚千千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你真想知道?”   钟菱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这两个人的故事,一定很有趣。   “本姑娘今天心情好,就满足下你的好奇心。”姚千千噗地笑出声。   钟菱被她逗得也大笑起来,听完千千和沈皓火星撞地球般的第一次相见,她更是笑得前俯后仰,这样的相遇,给对方留下太深刻的印象,想忘记也难。   回忆起当时的一幕,姚千千自己也是笑个不停。沈皓只听见笑声却不知她二人谈了什么,急得抓耳挠腮、心痒难耐。   钟菱抚额轻笑,她和夏扬初次相遇之时,又是怎生的场景呢。   大雨倾盆夜,她将他半旧不新的黑色普桑错认成了出租车,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到RJ医院”。   他只是粲然一笑,好脾气地将一筹莫展的她载到目的地后才告诉她“这不是出租车”。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便是他们缘分的开始。   姚千千碰了碰她的手臂,好笑道:“脸这么红,想夏扬了?”   钟菱睨她一眼,被她这么一说,对夏扬的想念好似又多了一点。   “老婆,开饭了。”沈皓终于逮着机会重回书房。   姚千千挽起钟菱的胳膊:“走,我们去吃饭。”   沈皓哀怨地望着老婆的纤纤玉手勾在别人的臂弯里,虽说那个也是女人,心里还是不爽。   沈皓的手艺也是相当了得,钟菱中肯的评价,不比夏扬差多少。   上海男人果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钟菱随口一问:“千千,你们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姚千千还没发话,沈皓抢着说:“二人世界多好,要孩子干吗?”   “不要孩子的话,将来老了会寂寞的。”钟菱说得一本正经,貌似深有感触。她本身是极喜欢小孩的,不过仅限于别人的孩子,如果要自己养大一个小孩子,想想就觉着可怕。所以她心里想的一套,嘴上说的其实又是另外一套。   “哼,”姚千千搁下筷子,恼怒道,“钟菱,你知道他不要孩子的理由是什么吗?”   “是什么?”   “哼,你自己说。”千千指着沈皓愤恨道。   钟菱见情形不对,忙打圆场:“你们还年轻,也不急。”   “根本不是这个理由!”   “那他还想多玩几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钟菱缓缓微笑,这两人就像长不大的孩子,耍宝、搞怪、搞笑得要命。   姚千千连连冷哼:“是我说,还是你自己说。”   “我说就我说,”沈皓耸耸肩,“我怕小孩子会把我的清朝大花瓶碰碎了,那个可是真品。”   “……”钟菱楞了下,“花瓶在哪里?”   姚千千不屑地朝客厅努努嘴。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见有一只半人高的大花瓶竖立在客厅地板上,钟菱想起刚才进门时好像还在花瓶上扶了一把,不由胆战心惊。   “这样的理由你也说得出口,我都替你脸红。”姚千千怒目相视。   沈皓嘿嘿地笑。   “你以后别后悔。”   “我那不是怕你辛苦嘛,那咱们生,生个十个八个的,现在就去努力吧。”   “你变态!”沈皓旁若无人的,姚千千脸红得快滴出血来,“还有客人在呢,你……咦,钟菱呢?”   钟菱早在他们开始打情骂俏的时候就溜之大吉了。她才不会那么没眼色,打扰人家伟大的造人计划。   看了一会无聊的电视剧,十点多钟门铃被按响,钟菱打开门,夏扬斜靠在门上,臂弯上搭着外套,可怜巴巴地问:“你愿意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吗?”   钟菱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笑意:“你咋那么无赖呢。”   “行李箱在你这,我没换洗的衣服。”夏扬振振有词。   钟菱好气又好笑:“你家里就没其他衣服了?你出差一天难不成把所有衣服都打包了?”   “没错,没错。”夏扬轻轻一挣,低头从钟菱的腋下钻过,一眨眼,人已经懒洋洋地躺倒在沙发上,笑容狡黠而满足。   钟菱无奈了,用脚踢他:“去洗澡,一身的酒气。”   “不可能,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要开车的话,绝对滴酒不沾。”夏扬一抬手,顺势搂住钟菱,吻住了她的唇,含糊不清的说道:“你来闻闻,哪里有酒味。”   那缠绵细致的热吻,将她的呼吸也一并吞没,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夏扬拥着钟菱,忽而笑道:“刚才在钱柜,斯敏点了一首叫《陪他》的歌,第一句歌词就把我听蒙了。”   钟菱正专心地搅着咖啡:“哦?是什么歌词。”   夏扬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说:“原歌词是他又抽起戒了的香烟,我听成了他又抽起借来的香烟,我还纳闷呢,这人咋穷到这份上了,何况,这烟抽到只剩下烟头了,还能还给人家吗?”   话还没说完,钟菱就笑岔了气。   夏扬忙帮她抚背顺气。   钟菱抱着笑疼的肚皮:“说起这个,我想起有一次在地铁里听到麦当劳推出的麦旋风广告,那女孩嗲嗲地说了一句‘新产品啦’,我第一听成心脏病啦,我还想,吃了这个要得心脏病那还得了。斯敏则更离谱,她说‘明明说的是神经病啦’,戴晓岚则听成了‘收藏品啦’,我们三个就没猜对的。”   夏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钟菱大笑不已。   “嗯,”钟菱继续往下说,“当收藏品也不怕化掉。”   夏扬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喝水,一口咖啡直接喷了出来。   钟菱看着睡衣上一大块污渍,怒吼:“夏扬!”   夏扬见势不妙,立马溜走:“我去洗澡。”   等他洗完澡,钟菱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她换了干净的睡衣,接上网络,用笔电收发邮件。期间收到宋明志的一条短信,约她吃饭看电影。钟菱还是和之前几次一样,婉转拒绝了。   夏扬在她身边安静地坐了一会,眼角扫到信箱中一长串的联系人名单,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钟菱早就注意到他的举动,问:“想说什么?”   “还是不说了。”夏扬淡然微笑。   钟菱推搡了他一把:“赶紧说,支支吾吾的可不像你。”   “你先答应我不准生气。”夏扬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嗯,”想想不甘心,钟菱又补充了一句,“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小气?”   “未雨绸缪。”   “哼,也不知道是谁昨晚小心眼。”   夏扬使劲转了转黑色的漂亮眼珠,干笑两声。   “快说,再不说我可真生气了。”钟菱微微扬着嘴角。   “唐铮,你们市场部新来的同事……”   这个名字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的心里,笑容凝固在唇边。   夏扬无所察觉,继续说道:“他点了许多首英文歌,都是你最喜欢的歌。”   “那又如何?”钟菱脸上有淡淡的阴郁。   “也许是我想多了。”夏扬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钟菱目光潋滟晶莹,与其让他瞎猜瞎琢磨,不如她坦然相告的好。她说:“你没有想错,唐铮他,是我从前的男朋友。”   夏扬并没有表现出过多讶异。   “他来显奕,可能是因为还想挽回我。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再次接受他。”钟菱语带讥讽,“不管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就说这么多。”   夏扬低下头亲吻她的面颊,钟菱极有技巧地往旁边躲了躲,他的唇落在她的肩窝上。夏扬轻轻一笑,捉住她的手再接再厉,钟菱略带薄怒的偏过头。只是无论她怎么躲,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她的唇。在夏扬面前,她总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好吧,那就这样吧,她想。   第二天,夏扬开车载钟菱上班,自觉地把车停在离公司不远处。   钟菱挑眉一笑,戏谑道:“今天挺大度嘛!”   夏扬半真半假道:“哪还敢小气啊!”   钟菱凑过去,象征性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奖励你的。”   “这奖品也太敷衍了。”夏扬敢怒不敢言地低声控诉,钟菱只作没听见。   钟菱处理了几份文件,接了几通电话,回复了几封邮件,和客户约定了会面时间,又同夏扬在MSN打情骂俏了一番,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斯敏笑眯眯地推开门:“快来看,迪奥口红收到了。”   “这么快?”   “嗯,同城交易嘛。”   钟菱把自己的和斯敏那支作了对比,外形、色泽、手感以及涂在唇上的感觉,都没有差别。“一会把店铺地址发我。”   斯敏得意极了,比发了工资还高兴:“没问题!”   这时,内线电话响了起来,钟菱接起,是唐铮愉快的声音:“一块吃午饭?”   钟菱看一眼斯敏,压低了嗓音:“对不起,我有约了。”   “呵呵,那下回。”听不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唐铮的态度让钟菱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钟菱刚要出门,戴晓岚敲门而入:“钟总,我家亲戚明天生孩子,我想请假一天。”   “好的。”钟菱从不在这个问题上苛刻手下。   终于打发走所有人,钟菱快步赶往约会地点。由于昨天在他们常来的饭馆偶遇戚婷婷,钟菱和夏扬商量后决定立刻更改接头地点,呃,是约会场所。   夏扬早已等候多时,一见到她,嘴角上扬,笑容绚烂,足以魅惑众生:“上午很忙?”   “出来的时候耽搁了一会儿。”   “叫东西吃吧。”   钟菱点点头,夏扬招来服务员。   一抬头就对上戚婷婷略带笑意的眼,钟菱心里一沉,还得打起精神周旋:“这么巧?一起坐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戚婷婷一**坐下,打量起钟菱和夏扬,似笑非笑。   “你笑什么?”钟菱装作不懂她的意思。   “你们,嘿嘿。”戚婷婷只是干笑不已。   钟菱无语至极。   “喂喂,你可别想歪了,我和钟总是在谈工作。”夏扬挑眉,神情有一丝别扭。   戚婷婷笑得极为诡异:“我可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管你想什么,总要吃饭的不是,点单吧。”夏扬把菜单推过去,隔着桌子狠瞪她一眼。   “想封我的口?”戚婷婷眉眼带笑的调侃道,“貌似这里还不够档次。”   钟菱掩饰般地轻咳。   夏扬接口:“随你怎么说吧。”   “呦,恼羞成怒了夏扬。”戚婷婷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消遣他的机会,哪怕确实是她想歪了,也不会轻易放过。   “菜上齐了。”钟菱试图转移话题。   戚婷婷笑得夸张,贴在钟菱耳边说:“眼光不错,夏扬是我绝对抢不走的。”   钟菱脸上不受控制地发热:“瞎讲。”   “你的意思是你的眼光差,还是夏扬终究会被我抢走?”戚婷婷的笑容得意而嚣张。   钟菱感觉无论说什么都会落入她的陷阱,索性不发一言,埋头苦吃。   戚婷婷倒也不再纠缠,抓起筷子抢夺她最爱的水煮鱼。   下班前钟菱突然想起过几日是郭芷君的生日,便告知了夏扬。   由于夏扬下午去了客户处,时间方面不能保证,钟菱独自一人把公司附近的恒隆广场、中信泰富和梅龙镇广场逛了个遍。没有选到适合芷君的礼物,自己倒是添置了一堆衣物。想想觉得不好意思,她又上到四层,打算给夏扬挑选一条领带。   她正拿着一条宝蓝色的领带,在西装上比画,忽有人在她耳边惊喜地喊道:“钟菱。”   她抬眸时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叶紫?”   “你们认识?”更为惊讶的人是向晖。   “向总。”钟菱态度不冷不热道。   叶紫兴高采烈地挽住钟菱的手臂:“好些日子没见了,什么时候一起去芷君那里玩儿。”   相较于对待向晖的态度,钟菱温和得多:“好啊,我也很是想念你。”   上次在医院里的偶遇,两人一见如故,这次的巧遇,更有着说不完的话。向晖就像是多余的人,只有在一旁默默帮忙拎东西的份,丝毫插不进话。   “你帮男朋友选领带?我给你做参谋。”叶紫笑嘻嘻地说。   向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钟菱,她淡淡地瞥过,否认道:“是给我弟弟买的。”   “那你手中那条不错,既庄重又大方。”叶紫说。   “英雄所见略同。”钟菱笑笑。转向售货员,“麻烦你帮我包起来。”   叶紫的手中提着一只倩碧的纸袋,钟菱笑了一下:“你也喜欢这个牌子,芷君也是。”   “就是给她买的。”叶紫视线微微下垂,“生日礼物。”   “我原本也是想给她买生日礼物的,结果……”钟菱苦笑着望着手里大包小包的袋子。   叶紫笑呵呵的:“这是女人的天性。”   “选礼物真是件头疼的事,叶紫你帮我想想吧。”   “要我说还是送钱最实惠,他硬说俗气,”叶紫斜了向晖一眼,“结果还是选了护肤品。”   向晖揽了揽叶紫的肩膀,眼底浮起一丝温柔的浅笑。   钟菱面上也是一片笑意。   “要不就送香水吧,香水、化妆品、衣服乃三大女人无法抗拒的东西。”叶紫寻思片刻后说。   钟菱想了想:“也好。”   叶紫又陪同她挑了一款清淡型的香水后,热情地邀约:“难得今天遇到,一起吃晚饭吧。”   钟菱算算时间夏扬就快出现,忙推辞:“我还有事,下次吧。”   “那么,改天再约。”叶紫摆摆手,“走了。”   向晖也同她打了个招呼。   耳畔依稀传来他二人的对话。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秘密,关你什么事。”   他们的背影刚消失在拐角处,钟菱就接到了夏扬的来电。   “在哪呢?”声音里微微带着笑音。   “梅龙镇二楼。”   “我去找你。”   “不用了,东西差不多买齐了,你就在门口等我吧。”   “好的。”   钟菱轻轻吁了口气。   “呦,大采购呢!”夏扬一见到她就笑弯了腰。   “还不快帮我拿东西,太没风度了!”钟菱恨恨地道。   夏扬忙接过去,放在车子后排座位上,脸上的笑容很欠揍。   “去哪里?”夏扬细心地帮她绑好保险带。   “回家。”钟菱逛了几小时累得坐下后便不想动。   “还没吃饭呢,现在回家做也晚了,不如随便找个地方吃。”   钟菱睨他:“你就知道吃。”   夏扬忍住笑,捏了捏她的手:“好啊,一会你别吃。”   “我不吃岂不是便宜了你。”   “……”   车开了一段路之后,钟菱说:“忽然好想吃比萨。”   “不早说。”夏扬在下一个路口掉头,往回程开了一会后,泊好车,把钟菱拉进了必胜客。   “外国大饼就这么好吃?你在国外那么些年还没吃腻?”   “不知为何,突然就很想念。”钟菱目光一敛,微挑起唇角。   夏扬无奈摇头。   各种小吃摆满了一桌,钟菱像个孩子似的喜笑颜开。   夏扬目光柔和眷恋,抚一抚她的头发。   “哈哈,这次被我逮个正着吧。”骤然有人从门口冲进来,那气势活像是将偷腥的丈夫捉奸在床。   “戚婷婷!”钟菱大惊,怎么在哪里都能遇上她!   “你不会是跟踪我们吧?”夏扬耸了耸肩膀。   “切,我哪会那么无聊,我家就住在这附近。”戚婷婷身体微微前倾,笑意恰到好处的妩媚,“这叫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钟菱忍不住啐道:“呸,我们又不是逃犯。”   夏扬则说:“你的中文造诣太蹩脚。”   促狭的笑意停在戚婷婷的嘴边:“中午还不承认呢,现在可好,连老天都要你们曝光。”她叉腰狂笑,一时得意忘形,有损淑女气质。   在她身边一直默不做声的小孩扯了扯她的裤腿:“姨,我想吃那个。”   钟菱这才发现戚婷婷还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忙空出一个座位来:“点了许多东西,一起吃吧。”   “又用这招想堵住我的嘴。”   夏扬掰下一块比萨饼:“又不是给你吃的。”他递给小女孩,“小妹妹,你是想吃这个么?”   小女孩不做声。   戚婷婷觉得奇怪,这孩子不是那么没礼貌的啊,她又问一遍,“小桃子,你是想吃这个吗?”   小桃子点点头。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回答叔叔的话?”   “因为我想吃两块。”小桃子一本正经地说。   钟菱目瞪口呆。   戚婷婷当即把一口水喷了出来。   夏扬拍了拍小桃子的脑袋:“小滑头。”   小桃子三两口吃完了比萨,又眼巴巴地盯着钟菱面前的提拉米苏。   夏扬心情极好,挤眉弄眼地说:“小桃子,只要你能回答出我一个问题,它就归你了。”   小桃子拍拍胸脯:“问吧。”   “你可别出太难的题目,小桃子可只有六岁。”   “放心吧。”夏扬半开玩笑道,“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个国家吗?”   “当然知道。”小桃子撅着嘴说。   “哦?”夏扬似乎有些惊奇,这道题目可不是那么容易答的,“那你说说看,都有哪些国家?”他心想,六岁的小孩子要是能说出五六个国家的名字也就很了不起了。   小桃子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两个国家,中国和外国。”   “哈哈哈哈。”戚婷婷首先爆笑出声,“夏扬你也有吃瘪的时候啊,小桃子你回答得很好,回去姨要奖励你。”   夏扬抹把汗:“这也算?”   “当然算。”   钟菱澄净的眼中有笑意划过。   夏扬无从反驳,只能双手奉上提拉米苏。   小桃子吃得欢畅,满足地眯起眼,小小年纪,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   “小桃子长得和你挺像的。”钟菱笑着说。   “那当然,长大以后必定也是倾国倾城。”她倒是一点都不含糊,脸皮堪比城墙。   不过毕竟是小孩子,小桃子玩了一会便哈欠连天,戚婷婷抱起她,爱怜地掐掐她的脸:“我们先走啦。”   “等一下,”钟菱拉住她,踌躇半晌,“保密。”   “呵呵,”戚婷婷眨眨眼,“我可什么都没看到。”   钟菱心下一松。   戚婷婷抓起小桃子肉嘟嘟的小手:“和叔叔、阿姨说再见。”   小桃子睡眼惺忪地挥挥手:“叔叔、姐姐再见。”   “噗,”戚婷婷忍俊不禁,“夏扬,你该好好保养了。”   “哼。”   直到回到家,夏扬还是闷闷不乐道:“这小滑头定然是报复我刚才问她那么高深的问题。”   “人家一个小孩子,你和她计较什么。”钟菱笑不可遏。   “不是我计较啊,她一句话就让我变成你的长辈了。”夏扬愤愤不平道。   钟菱继续笑喷:“那还不是给你占了便宜。”   夏扬笑得极其奸诈:“来,叫声叔叔听听。”   “滚。”钟菱在心中默念,我是淑女,不可骂脏话。   “哎,说真的,我是不是真的看上去比你老很多?”等到钟菱洗完澡出来,夏扬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你该干吗干吗去。”钟菱拿脚踢他。   “你的护肤品放在哪里了,借我用用。”夏扬嬉皮笑脸地贴上来。   “滚!”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彭旭推荐了一部片子,一起看吧。”夏扬从公文包里摸出一盘碟,熟门熟路地塞进影碟机。   彭旭推荐的,钟菱第一反应没好事,耳根骤然就红了。   “你很热?”夏扬诧异地问道。   “没。”钟菱支支吾吾的。   “那坐下来看啊。”夏扬一把将她扯到自己怀里。   钟菱已是脸红心跳:“你这个流氓,谁要和你一起看这种东西。”   夏扬蒙了:“我怎么就成流氓了?”   钟菱脸上火辣辣的烧灼:“你心里有数。”   夏扬稍一沉思,顿时明了。他眼眸深处带着轻淡的笑意,似能看到她心底深处去。“不就是一部鬼片嘛,你以为是什么?”   “是鬼片?”钟菱猛地坐直了身体。   “是啊。”   “哦。”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钟菱羞愧垂眸,脸涨得更红。   夏扬的唇在她耳边轻轻掠过:“你以为是什么?”   “没,没什么。”在昏暗暧昧的灯光照映下,她的心跳迅速加快,忙撇开心头乱七八糟的想法,捋顺了呼吸,“那,看片子吧。”   这是一部八十年代的香港鬼片,由周润发、叶倩文和黄百鸣主演。   色彩和效果都和现在的大片没办法比,但钟菱和夏扬却看得津津有味。   影片过半,夏扬忽然说:“哎,你怎么不害怕呢?”   “我为什么要怕?”钟菱奇道。   “你一害怕就能体现我的优势了,哪像现在英雄无用武之地。”夏扬满脸的坏笑。   钟菱哼了声,牵起唇角:“是不是我还应该投怀送抱,你就能趁机干坏事了?”   “嘿嘿。”夏扬嘴角扬起的弧度迷死人不偿命。   钟菱忽而心生一计,在她的人生中很少有这样恶作剧的时候,可能真是和夏扬相处得久了,心态也变得越发年轻和平和。   她趁夏扬看得投入时,悄悄伸出手,猛然卡向了他的喉咙:“鬼啊!”   夏扬被吓得整个人都弹跳起来,“啊”地大叫一声,眼珠子一翻,昏厥了过去。   “喂。”钟菱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装的,拍了拍他的脸蛋他仍是没反应,才慌了神。她手忙脚乱地起身准备喊对门的姚千千和沈皓帮忙,腰上一紧,已被夏扬压在身下。   “胆敢吓唬我,看我怎么惩罚你。”夏扬恶狠狠地咬住她的唇。   钟菱口齿不清道:“我就想和你开个玩笑。”   未完的话语湮灭在夏扬深长悠远的热吻中。    第十章   第二天钟菱腰酸背疼的,两人打闹着就在沙发上睡过去,醒来后,她发现手和脚都被夏扬压着,姿势暧昧。   “喂,重死了。”使劲想推开他无果后,钟菱只能叫醒他。   “早。”夏扬满脸笑意地凑过去还想骗个早安吻,被钟菱一脚踹下了沙发。   夏扬哀怨道:“你这是谋杀亲夫。”   钟菱不吃他那一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   在电梯里碰见戴晓岚,钟菱问:“你今天不是请假?”   戴晓岚羞涩道:“因为今天是十八号,医生说剖宫产的人太多了,建议我家亲戚换到明天剖。”   “……”   上班后没多久钟菱就接到叶紫的电话:“晚上我请你吃饭,肯赏光吗?”   钟菱暗道:这个改天来得还真快。嘴上说:“没问题。”虽然对向晖略有不满,但她不会驳叶紫的面子。   “就这样说定了。”叶紫似是松了口气。   钟菱没放在心上:“那晚上见。”   挂上电话叶紫立刻拨给向晖:“呼,约好了。”   “她有没有怀疑?”向晖问。   “没有,不过以后可别再让我干这事了。”叶紫一开始并不赞同,但唐铮好说歹说,向晖又在一旁替他说好话,一口咬定钟菱只是耍小姐脾气,他们做件好事撮合一下,她这才答应。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说实话,向晖也不想把叶紫拖下水,但钟菱油盐不进,他只得向夫人求救。   下班前,钟菱给夏扬拨电话,告知他晚上有约,不能陪他一起吃晚饭。巧的是,夏扬也跟她请假,说是她的好弟弟钟凯和林佳媛之间出了一点小问题,需要他帮忙调解。   钟菱听罢不由怒道:“他是我弟弟,有事不找我偏找你!”   夏扬笑得十分扬扬得意:“充分证明我人缘比你好。”   钟菱气得牙痒痒的,脸上难得一见张牙舞爪的表情。   饭店定在南京西路上的上海人家。   钟菱有守时的好习惯,甚至还早到了几分钟,但服务员带她去包厢时,叶紫和向晖已经坐在里面了。   叶紫冲她招招手。   钟菱笑道:“这么隆重?”   “请你吃饭哪能不隆重呢。”叶紫笑逐颜开地说道。   钟菱敏锐地发现桌上有四套餐具,她怔了怔,很快说道:“还约了芷君?”想一想又道,“约了芷君没理由不叫林森啊?”   叶紫略略尴尬:“不是芷君。”   “那是……”钟菱已然变了脸色,忍住掉头就走的冲动,但笑容不再。   叶紫狠狠地瞪了向晖一眼,低声道:“你做的好事。”   向晖摸了摸鼻子。   “抱歉,我迟到了。”唐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这边坐。”向晖把他的座位安排在钟菱旁边。   钟菱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   “你点单吧。”叶紫把菜单递给钟菱,多少有点讨好的意味。   钟菱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唐铮你来点,你比较了解钟菱的口味。”向晖微笑。   钟菱嘴角挂一丝冷漠的表情。   唐铮深深注视她,随后视线下移:“水晶虾仁、熏鱼、蟹粉小笼、扣三丝,这都是钟菱喜欢吃的。”   钟菱无声叹了口气。   叶紫笑眯眯的:“没看出来你这么体贴,”她弯唇,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向晖,“跟人家学着点。”   向晖握了握她的手,温柔带笑。   唐铮笑容中亦带一丝涩然。   钟菱一声不吭,只希望赶紧吃完这顿饭走人,更加庆幸没有让夏扬来接自己。   唐铮不停地给钟菱布菜,殷勤地照顾她,从前的他很大男子主义,几乎都是钟菱对他嘘寒问暖,现在的情形反过来,她有些不习惯。   “唐铮,你无须如此。”她说,声音不轻不重,“我以为我说得很明白了。”   “真的不可挽回了么?”唐铮眼睑低垂,神情落寞。   钟菱坚定地点头。   “但我是不会放弃的。”唐铮气息微微有些不稳。   “何苦呢。”   向晖脸色沉了沉,浓眉揪起:“钟菱,唐铮为了你甘愿回国从头再来,你连一次机会都不给他?”   钟菱不语。   “他是欺骗过你,那也是因为他重视你……”   向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向总的意思是我不识抬举?”钟菱平生最恨的就是打着爱的名义为所欲为,唐铮愿意为她付出是他的事,为什么没人问她要不要接受?   叶紫忙说:“钟菱,他不是这个意思,你别介意。”她示意向晖别再说话,她已看出钟菱唐铮之间绝非闹别扭这么简单,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她和向晖本来就不应该掺和进去。   钟菱眸光沉静如水:“我没放在心上。”   叶紫努力扮演和事老的角色:“吃菜,都凉了。”   精致的菜肴放进嘴里,食之无味。经过刚才那一茬,钟菱更是如坐针毡。   叶紫为了缓和气氛转移话题,拉开包间的门,向服务员索要纸巾。正巧对面的包厢也拉开门点菜,钟菱无意间一抬头,发现夏扬坐在门口的位置,里面还有两女一男,男的是钟凯,女的是林佳媛和另一名不认识的女孩,长得很漂亮,但一双眼睛凌厉异常,一看就是个厉害的人物。   钟凯也看到了钟菱,扯了扯夏扬的衣袖,并且朝对面努嘴。   服务员拿来纸巾后,又替他们关上门。   钟菱心中烦躁得可以,那个女孩和夏扬是什么关系,这两男两女的组合,让她心生不悦。她没有想过其实自己这边也是如此,此时夏扬心头同样也在纠结。   放在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钟菱翻开,夏扬问:“你怎么和唐铮在一起?”   她想了想,回复:“吃顿饭而已,你别大惊小怪。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哪有什么事?”   “那个女孩,你别以为我没看见。”   “你无事生非,故意找碴。”夏扬的初衷可能只是一句玩笑话,但看在钟菱眼里,使得她心里极不舒服。   “对,我就是无事生非,我就是故意找碴。”她把手机丢回包里,任它振动再不理会。   没一会,夏扬敲门进来,笑容满面:“果然是你们几位,我还以为看错了。”   叶紫语调轻松:“一起坐吧。”夏扬可是活跃气氛的高手,有他在场,事半功倍。   “我有朋友在呢,我就过来找个招呼。”   “哦。”叶紫稍稍失望。   “看看你们点了什么菜。”夏扬的目光从钟菱面上缓缓滑过,她只作不知。   “你还可以尝尝味道。”叶紫半真半假道。   向晖淡淡笑了笑。   唐铮则面无表情。   “酸梅汤啊,还是冰的,不错。”虽说着不错,夏扬的口吻却是咬牙切齿的。“我们那有个朋友最爱喝酸梅汤了,和你们换。”说完,他跑去自己的包厢拿来一扎温热的蜂蜜柚子茶,放在桌上后端起酸梅汤跑了。   叶紫惊诧道:“夏扬今天怎么那么奇怪。”   向晖耸耸肩:“我也觉得。”   唐铮依然没反应。   只有钟菱明白,夏扬是担心她所以不让她碰冰的酸的这类刺激性食物。   昨夜亲戚突然造访,如果不是因为如此,她和夏扬大概也就突破了最后的防线。   用这样的方式来关心她,虽然别扭,钟菱还是有些许感动的。   吃过晚饭,叶紫提议:“时间还早,要不再去哪里坐坐?”   “不用了。”钟菱挑眉,“我还有事。”   “那让唐铮送你回去。”向晖说。   “不必。”钟菱冷冷地道。   叶紫把向晖推出门,轻呼了口气:“钟菱,我和向晖送你。”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不用麻烦你们。”   “我,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叶紫问,带一丝淡淡的无奈。   钟菱撇撇嘴:“你不知详情,也不能怪你。”   叶紫拍拍她的肩:“那你自己回去小心点。”   “放心吧。”   叶紫狠狠瞪了向晖两眼,没理他,径自往停车场走去。   向晖忙不迭地跟上前去。老婆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钟菱唇角弯了弯,幸灾乐祸地暗道活该。   “你别怪向晖和叶紫,他们只是想帮我。”唐铮站在她身后说。   钟菱转过身:“唐铮,我有话和你说。”   “嗯?”   “我想和你达成一个共识。我们现在是同事关系,工作上的事难以避免,但私下我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了。”钟菱冷着脸说。   “怎么?怕新男朋友误会?”唐铮语带讥讽道。   “是。”钟菱索性大方地承认。   “让我猜猜,”唐铮目光颇为锐利,“是公司同事?”   钟菱有一瞬间的默然,随即道:“这个似乎不关你的事。”   “嗬,”唐铮冷笑。   钟菱被他的态度激怒,隐忍再三后道:“该说的我说完了,再见。”   唐铮冷冷地看着她的身影,眸光越发冷冽。   坐在出租车上,钟菱不时拿出手机察看是否有漏接的电话或者短信,司机还以为她赶时间,连踩油门,超了几辆车。   钟菱有绝对的自信,夏扬不可能不闻不问任由误会继续下去,但现在的情形让她有些失落。   不过在车驶入小区后,她的心情又不由自主地好起来。那辆停在门前的黑色老爷车,不是夏扬的还会是谁的。   钟菱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夏扬探出头:“回来了。”   钟菱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我,我都会如实回答,不过,万事回家再说。”   回家,夏扬唇齿间回味着这两个字,心情愉悦得不像话。   钟菱换了鞋,把外套和手提包扔在沙发上,先跑进卫生间卸妆。   夏扬帮她挂好衣服,随手打开了电视机。   钟菱洗完脸出来,又关上电视,一本正经地说:“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   夏扬捉住她的手,稍用了把力,钟菱便东倒西歪地倒在了他怀里。“什么都可以问?”他似笑非笑地在她耳畔吹气。   “问吧。”钟菱言简意赅。   “我可真问了。”   “你哪那么多废话。”   “你家亲戚什么时候能走?”夏扬快速又轻柔地说道。   钟菱大概羞得全身都红了,脸上滚烫如火,快要烧起来。   夏扬大笑起来,连眼睛里都满是笑意,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娇艳的脸蛋。   钟菱的脸红得似熟透的苹果,诱人无比。她恨恨道:“走不了了,一辈子不走了。”   夏扬憋了半天还是爆笑出声。   钟菱这才意识到自己话中的语病,亲戚一辈子不走,貌似对她没啥好处。她自己也是笑不可遏。   夏扬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笑得两腮都疼了,钟菱才打住,板起脸问:“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夏扬答得干脆。   “你可别后悔。”   “不会。”   钟菱笑得别有深意:“那我有事问你。”   “问呗,保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个女孩是谁?”   “哪来的女孩?”   钟菱揪住夏扬的耳朵:“别装傻。”   “钟小姐,你喜欢吃葱油鸡翅吗?”   “啊?喜欢。”钟菱被他突然一打岔,忘记了还在审问他。   “明天做给你吃。”夏扬笑得一脸灿烂。   “嗯,好。”   夏扬笑嘻嘻的:“那快去洗澡,你忙了一天也累了。”   “你先去吧,我给芷君打个电话。”钟菱去包里摸手机。   夏扬忙拿了睡衣,三步并作两步地占领了浴室。   等到钟菱打完电话,她才想起差点又被他忽悠过去。她不急不躁地冲了两杯牛奶搁在茶几上,夏扬出来后,钟菱把其中一杯递给他。   “我老婆就是贤惠。”夏扬眼底是晶莹透亮的光。   “嗯,那个女孩是谁?”   夏扬被呛得止不住地咳嗽。   钟菱帮他拍背顺气:“我又不抢你,你急什么。”   夏扬被她堵得一句句都说不上来,半晌才道:“你咋还记得这件事呢?”   “嗯,那个女孩是谁?”钟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噗!”这次夏扬索性把牛奶喷了出来。   钟菱静静说道:“一会把地拖了。”   “没问题。”   “嗯,那个女孩是谁?”   夏扬忽而大声笑了,把钟菱的脑袋使劲按在怀里,“老婆,你在吃醋。”他说得极为肯定,钟菱也极为配合地点头。   “好好好,”夏扬举双手投降,“怕了你了,我坦白交代。”   “这还差不多。”   夏扬一下一下抚着她的秀发:“是你宝贝弟弟投资方的女老板,最近和钟凯走得比较近,所以佳媛有些不高兴。”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钟菱抬起头,又被他按下。   “佳媛想介绍给我认识……”   “如果女老板看上了你,她就能高枕无忧了,是不是?”钟菱怒道,难怪她第一次听到林佳媛的声音就这么不待见她,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佳媛并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哼哼。”   夏扬眼底浮起有趣的神色:“你吃醋的样子真蛮可爱的。”   钟菱笑睨他:“你敢说你今天没吃醋?”   夏扬脸上也难得红了一下。   “夏扬,我警告你,以后我可不想再看到什么女老板、女大款、女富豪、女强人之类的。”钟菱唇角有淡若似无地笑。   “嗯,我只有一个女上司。”夏扬神情无比认真。随后,低下头,热烈执著地吻她。   钟菱被他吻得七荤八素之际,听到他在耳边呢喃:“我一定会对你坦诚相待,希望你也可以。”   钟菱吸了吸鼻子,郑重点头。   过了几日,钟菱在开会时接到父亲的电话,她按掉,铃声再次响起,她再按掉,又响,最后她只能关掉手机,估摸着一会一顿臭骂铁定免不了。   她在回到办公室的第一时间就给父亲打电话,但钟德福依旧余怒未消:“你现在长进了,我的电话你都不接了!”   她淡淡道:“爸,我刚才开会呢。”   “我不和你计较这个,你说你又有多久没回过家了,有多久没往家里挂电话了?”钟德福怒气冲冲地说。   钟菱嘴角抽了抽:“爸,我很忙。”   钟德福不悦道:“忙到打个电话的时间也没有?”   老爷子咄咄逼人,钟菱无奈叹气,所幸父亲说话中气十足,充分证明他身体健康,这是唯一让人感到欣慰的。   “菱菱,蕾蕾想你了。”老爷子突然改变策略,知道自家女儿脾气犟,于是大打亲情牌。   想起那个香香软软可爱的小天使,钟菱心中骤然涌起融融暖意,语调变得柔和:“爸,我抽空会回来的。”   “嗯。”老爷子满意地收了线。   搁下话筒,钟菱陷入了沉思。是不是该把夏扬带回家,顺便公布他们的恋情?从前和唐铮在一起时,她从没有想过要得到父亲的祝福。而现在,是夏扬让她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   “喂,HERO乐队要来上海开演唱会了你知不知道?”郭芷君在MSN上敲她。   “真的?”钟菱惊喜万分,那是她最喜欢的乐队之一,三年前她在英国欣赏过一次,至今余音绕梁,回味无穷。   芷君连声叹气:“唉唉,据说刚一放票,就被一抢而空。”   “啊,那你告诉我,岂不是让我空欢喜一场?”钟菱哭笑不得,这小妮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恶了。   “别急啊,”芷君嗔道,“这种演出一般都有预留下的票送给关系户,只看你人脉够不够广了。”   “那我再想想办法。”钟菱想了想,大约,可能,也许钟凯能帮这个忙。   芷君大喜,“记得帮我也弄两张,就这样说定了。”   钟菱:“……”   钟菱立刻拨给钟凯:“HERO乐队的演唱会门票能弄到吗?”   “姐,你不早说。”钟凯在电话那头叫道,“我手头的票都送人了。”   钟菱听出他的为难,马上说:“没关系,我随便问问。”   “姐,我去问问佳媛,她那兴许还有多余的票。”这种能够奉承老姐的机会,钟凯自然不能放过。   “太麻烦的话就算了。”钟菱不喜欢欠人人情,特别是林佳媛,虽说她无条件相信夏扬,但上回那件事她还没能完全释然,女人的小气有的时候是捉摸不透的。   “姐,你还和我客气,”钟凯笑,“回头我打给你。”   “好吧。”   下班前,钟凯不负众望地传来了好消息。   钟菱迫不及待地在MSN上问夏扬:“HERO上海演唱会,有兴趣听吗?”   夏扬懒懒地说:“我对摇滚不是很感兴趣。”   “哦。”钟菱不无失望。   “你喜欢的话,我一定奉陪。”夏扬轻轻一笑。   钟菱微扬眉:“再说吧。”   夏扬没再说话,但心中暗暗拿定注意,要给钟菱一个惊喜。   跟郭芷君在Atlantic Bar and Grill见面时,钟菱把票送给了她。   “哇,”芷君喜出望外,尖叫,“亲爱的,你真是太有本事了!”   “少来这套!”   “嘿嘿,”芷君喜滋滋地说,“林森最爱HERO乐队了。”   钟菱微笑,她也希望夏扬与她能有相同的兴趣,可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找到。   “到时我们是坐一起吗?”芷君问。   钟菱耸肩:“只有两张哦,都给你了。”   “啊!”芷君显然没有想到,“那多不好意思。”   “这样啊,”钟菱故作思考状,轻快笑道,“那我和林森去吧,你就不用不好意思了。”   郭芷君死命瞪她:“你想得美。”还不解气,又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   钟菱疼得龇牙咧嘴:“最毒妇人心。”   芷君没好气的还她一个白眼。   “喂,”郭芷君努努嘴,“那边有个女人好像喝多了,好几个男人不怀好意地围着她。”   “你什么时候喜欢多管闲事了?”钟菱笑一笑,转过身,愣住了,那不是方然吗?   “你认识她?”芷君察言观色,好奇地问。   钟菱没有回答,走过去搀扶住她:“方然,你喝醉了。”   芷君亦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把方然安置到自己座位上。   之前的几个男人见状只能讪讪退开。   “方然,”钟菱拍拍她的脸,她仰首,笑一下,“钟总。”   还认得人就好,钟菱说:“芷君,麻烦你去要一杯蜂蜜水来。”   “好的。”   灌下几口蜂蜜水后,方然的神志清醒了几分。她垂眸:“钟总,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钟菱略带责备的口吻,“但你一个人在这里喝醉会很危险你知道吗?”她曾有过类似经历,所以此刻的方然让她备感怜惜。   方然不语,头越发低下,再抬起时,泪流满面。   钟菱慌了神:“你怎么了,我语气是重了点,你别介意。”   “钟总,不关你的事。”方然缓缓摇头,“是我自作自受。”   钟菱被她说得莫名其妙,和芷君对视一眼。   这时,林森来接芷君,在钟菱一再表示自己可以应付后,芷君和林森才离开。   “我还想喝杯酒,可以吗?”方然扯出些许笑容,尽管苦涩占据了大多数。   钟菱怔了怔,寻思片刻后说:“喝吧,不过喝之前先把你家人的电话留给我。”   方然又沉默了。   或许她有难言之隐?钟菱试探道:“那给我你的住址。”   方然报了一个地址,钟菱默念一遍,记住。   方然打响指招来waiter:“要一杯irish cream,你呢?”   钟菱挠头,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什么都别喝的好。   几杯酒下肚,方然打开了话匣子。   在方然断断续续,哭哭啼啼,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中,钟菱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方然和沈皓曾经是一对校园情侣,郎才女貌,令人羡慕。   大学毕业两年后两人准备筹办婚礼,但那时的沈皓还是一名小职员,每月不过几千的收入,方然亦是如此。   沈皓希望一切从简,并保证今后一定会努力工作,不会让方然跟着他吃苦受累。   方然与他真心相爱,原本对物质方面没多大要求,她坚信夫妻间相敬如宾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谁都没想到,在上门拜见未来岳父岳母这一环节上出了问题。   沈皓提着烟、酒、营养品和水果篮等一共八大件礼品上门,言语恭谨,做足了礼数。方然父母一开始态度还算客气,但当沈皓提起有关结婚的若干事宜时,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们驳回了沈皓从简的提议,并且提出必不可少的几大要求。两万元以上的钻戒,十万块聘礼,贵都大酒店摆五十桌酒席,另外还需买车以供女儿上下班代步。   沈皓心里已然不是很高兴,但脸上没有表露出来。为了替他交购房的首付,父母拿出了多年积蓄,手中已所剩无几,更何况他还有个在上中学的弟弟。他赔着笑脸试图说服方然的父母,可他们丝毫不让步。沈皓咬咬牙,打算先答应下来再另想其他办法,可还没等他开口,方然的父母提出了更为过分的要求。   按照他们老家的习俗,结婚当天,必须由婆婆下跪迎接儿媳妇进门。   沈皓一听就炸了,当即表态他不可能接受这样荒唐、无礼的要求。   方然父母的脸色更加难看。   吵架的时候哪有好话,双方争得不可开交。方然几次相劝,都插不上话。   最后方然父母让方然自己决定,到底是要帮自家人还是跟着外人走。方然左右为难,掩面躲进了卧房,这场纷争才告一段落。   方然父母给她灌输沈皓不够爱她的思想,如果真爱她,怎会不答应这小小的要求。那时的方然年纪轻,耳根子又软,经不起父母的一再挑拨,由此深信不疑。   再度和沈皓约会时怨气十足,大发娇嗔,沈皓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这样的气,一言不合,也说了几句重话。   方然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从小被娇惯坏了,忍不住和他争吵了起来。   沈皓恼怒方然父母从中作梗,几次提到他们时出言不逊,方然怒极,便甩了他一耳光,让他滚,以后也不要再看到他。   沈皓也在气头上,丢下狠话,请她今后不要后悔。   两人都要死要面子的人,谁都不肯放下身段去求另一个人,从此真的再无瓜葛。   后来方然被公司派去美国工作了三年 ,在这三年中,她从来没有忘记过沈皓,忍受着如虫噬一般的刻骨思念,也终于明白,终此一生,她可能都不会再爱上其他人。她拒绝了优秀的追求者,放弃了总公司为挽留她而开出的优厚条件,毅然决然地回国找沈皓。   说到这里,方然苦笑,又一口气灌下一杯酒。   钟菱心中明白,她和沈皓并没能再在一起。   “毕竟还是抹不开面子,我给他写了邮件,向他道歉,祈求他的原谅,希望还能重新开始。”方然脸上极尽嘲讽之色,“他说:你让我滚,我滚了。你要我回头,对不起,滚远了。”   钟菱想笑又不敢笑,只是搂了搂她的肩膀。   方然精神恍惚,思绪不知发散到了哪里。   钟菱无声叹气,神色复杂。   “刚才,在百货公司我见到了他。”方然突然开口。   “哦?”钟菱下意识地挑眉。   “他们夫妻两个在买手表。”方然有些乏力地说。“十分恩爱。”她补充道。   方然是个好强又自制的人,想必是受了不小的刺激,才会来酒吧买醉。   “方然,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的,别再强求。”钟菱以旁观者的角度开导她。   方然摇摇头:“我没有强求,在我知道他心里已没有我时,我就放弃了。”   钟菱薄唇微动:“那你为什么还活得那么辛苦?”   方然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垂眸:“这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这种事情没有谁对谁错,只不过是你们没有缘分。”钟菱目光沉了沉,“方然,你要相信,总有一天,属于你的Mr.right会出现,他会是最懂你最欣赏你的那个人。”她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在与夏扬相识前,她也不知道会有这样一个人会随时牵动她的心,让她时时刻刻无比挂念。   “是吗?”方然欷歔,说完,她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是睡熟了,钟菱要把她弄回去可不是件容易事。她拿出手机搬救兵,可夏扬的电话响了很多次都无人接听。   搞什么啊,她在心里抱怨。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声音有几分耳熟,钟菱抬首,轻笑:“是你?”   “好久不见了。”   钟菱抿唇:“最近好吗?”   宋明志轻快道:“还不错,你呢。”   “也不错。”   “你朋友?”宋明志指了指烂醉如泥的方然。   “是啊,我正头疼怎么送她回去呢。”钟菱揉着脑袋。   宋明志眸光闪动:“我乐意效劳。”   “那麻烦你了。”钟菱松口气,忽略掉他眼瞳深处的微妙色泽。   貌似喝醉的人分量格外沉,钟菱和宋明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方然搬上车,两人累得直喘气。   钟菱报了地址后,坐在后排照顾方然,不时给她擦去额上的汗水。   到达目的地后,两人又合力把方然扛上了楼,钟菱从方然包里摸出钥匙开门,想了下说:“今天谢谢你,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她,就不耽误你了。”虽然她说这话颇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但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宋明志脸上划过极淡的笑容:“好。”   钟菱让方然躺下,帮她脱了鞋,盖好薄被。   幸好方然酒品不差,不哭不闹,只是沉睡。   钟菱又待了一会,怕她半夜醒来会口渴,还细心地在床头放了一杯水,做完这一切,她把钥匙放在客厅餐桌上才离开。   “钟菱。”   不用回头便知是谁:“你怎么还没走?”   “这么晚了,还是我送你回家吧。”宋明志虽遭钟菱拒绝了很多次,还是不死心,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他怎肯错过?   钟菱未必不明白他的意图,但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讲清楚的好,她笑笑,上了车。   途中钟菱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她明知是夏扬,故意不接,也该让他尝尝心焦的滋味。   宋明志却一直没怎么说话,兴许是在组织措辞,也有可能是酝酿情绪,直到钟菱要下车了他才按住她的手,唤道:“钟菱。”   钟菱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什么事?”   “好像看到你我就丧失了语言能力。”宋明志沮丧道。   钟菱已看到夏扬站在楼道口焦急等候,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一分,“那就别说了。”她拉开车门,“给你介绍一下,我男朋友,夏扬。”   宋明志明显一愣,同时庆幸一瞬间的犹疑保留了他的颜面。   “他是谁?”一进门,夏扬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的追求者。”钟菱神情严肃地说。   夏扬若无其事地笑了下。   钟菱倒觉得奇怪:“这回你不吃醋了?”   “我老婆被人追,证明我的眼光好。”夏扬半真半假道。   钟菱斜眼看他:“你就没点危机意识?”   “不怕,我对你有信心,也对自己有信心。”夏扬浅浅一笑。   钟菱揪住他胸前的衣服:“说,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之前没有听见,等我回拨给你,你没有接。”夏扬哀怨道,仿佛受尽了委屈。   钟菱嘴角不自觉**了一下:“等你打来电话,黄花菜都凉了。”   “以后不会了,保证手机二十四小时为你畅通无阻。”夏扬点了下她的鼻尖,耐心诱哄。   钟菱踮起脚,主动亲了亲他的唇角。   夏扬立刻反客为主的吻住她,深深地……    第十一章   翌日方然汇报完工作进度以后,迟迟不走。   钟菱奇道:“还有事?”   “钟总。”方然踌躇片刻后说道,“昨晚的事,谢谢你了。”   “没什么,别放在心上。”钟菱低眉笑道。   “我……没说什么话吧。”方然动了动唇角。   钟菱失笑,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她故意逗她:“说了很多话。”   “都说了什么?”方然急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钟菱肚里笑翻了天,面上丝毫不露。   “天!”方然不禁抚额,难得孩子气的动作在钟菱看来备感亲切。   钟菱掩唇哧哧笑起来,方然这才知道上了她的当。钟菱正了神色:“方然,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这世上三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方然知道钟菱这是在开解她,其实经过昨夜那一茬,她打心眼里不再排斥钟菱。她由衷道:“谢谢你。”   钟菱摆手:“别再谢了,出去工作吧。”   方然笑笑,退出去。   下午唐铮没有敲门便闯入钟菱的办公室,无声无息了几天钟菱还以为他已经想明白,没料到他更加的变本加厉。   钟菱神色不悦:“如果是公事,你说。私事的话,我不想听。我想,我们之间也没有私事可以说吧。”   唐铮倒是神情淡然,“我母亲想见你。”   钟菱正在签署文件的手停在半空中,拉长了语调:“哦,”良久,“唐妈妈也回来了?”   “她是专程回来看你的。”   钟菱的笑容有些僵硬。   “她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好吧,什么时候?”在英国的那么多年,唐母早拿钟菱当儿媳妇看待,对她嘘寒问暖,和亲生母亲已没什么两样,她不可能驳老人家的面子,唐铮深知她的弱点,这才搬来母亲做救兵。   “现在。”   钟菱简单整理好文件:“走吧。”   唐铮眸光稍敛,微露一丝笑容。   约在公司附近的避风塘,唐母已等在那里。   钟菱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唐妈妈”,还记得唐母最爱吃菠萝油,忙点了两份。   “孩子,让我好好看看你。”唐母慈祥又和蔼地望着她。   钟菱任由她抚摸她的脸,心中微酸。   唐母心疼她失去母亲,一直很怜惜她,如果她真嫁给了唐铮,根本不必担心婆媳关系,只可惜她和唐铮……   “瘦了。”   钟菱摸摸脸:“不会吧。”夏扬喂猪似的养她,经多次抗议无效,她怎么可能瘦了。   “自己不太做饭吧,想不想唐妈妈做的美食?”唐母抚摩着她的头发。   刚到上海时确实想过,但后来就被夏扬的好手艺迷了心智,连带一颗芳心都骗了去。她点点头,也不能算撒谎吧。   “那怎么不回英国呢,我们相处得一直很愉快。”   钟菱闪了闪眼睫:“唐妈妈,我在上海过得很好。”   唐母了然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钟菱心下一松。   唐铮给她面前的茶杯灌上水,钟菱道一声“谢谢”。   “怎么和阿铮这么客气?”唐母说,偏过头问,“阿铮,你是不是欺负菱菱了?”   “我哪敢。”唐铮赔笑道。   “菱菱,要是阿铮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钟菱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末了展颜一笑,似乎再找不出比这更好的应对方式。   聊了些以前三人在英国的趣事,已过去了几小时。   钟菱不时看一眼手表,思忖不知夏扬是否找过她。   “菱菱,你赶时间?”唐母问。   “哦,不是。”   唐母嘴角扬起几不可察的弧度:“既然没事,晚上陪唐妈妈一起听HERO演唱会吧。”   钟菱不意唐母会提出如此要求,怔住。   “怎么,不愿陪我这个老太婆?”唐母戏谑道。   话说到这份上,钟菱不能再拒绝,加上她本人对此演唱会亦极其向往,遂欣然应允。她内心渴望夏扬陪她一起看,又不想勉强他,所以才会将票送给了芷君。“可演唱会的票……”   “早准备好了,”唐母从小巧的手提包里取出三张票在钟菱面前扬了扬,“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在路上钟菱想发个短信告诉夏扬一声,但在包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手机,这才想到出来的匆忙,把手机落在了办公桌上。   她不愿问唐铮借用手机,有心找个公用电话亭,也没那么容易。再一想,反正演唱会也就那么两三个小时,回去再和夏扬解释也不迟。   令钟菱意外的是,唐母准备的竟是内场第一排的票,视野极佳,从各个角度都能诠释最完美的画面和音质。   唐母在钟菱耳边轻轻道:“阿铮知道你喜欢,特地托人买的。”   钟菱咬了下唇,神情复杂难辨。   当第一首歌《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响起的时候,钟菱跟着哼唱,陶醉其中,无法自拔。五名大男孩将这首情歌的韵味发挥到淋漓尽致,一曲终罢,底下鸦雀无声。   “钟菱,我还记得三年前我陪你听HERO演唱会时,第一首也是《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唐铮脸上的神情极尽温柔。   钟菱顺着笑了一下:“是啊。”   唐铮迎上她的视线:“我还记得那天你穿着牛仔裙,说是要配合HERO的风格,让我也换上牛仔裤和T恤。”   钟菱的笑容略带一丝惆怅。就兴趣爱好上,她和唐铮无疑是合拍的。她避重就轻地说:“是吗,我自己都忘了。”   HERO乐队翻唱了一首《Yesterday》,极其卖力的演唱引来歌迷阵阵掌声。   钟菱兴奋得满脸通红,也跟着唱到声嘶力竭。   唐铮适时递上一包金嗓子喉宝:“你说过听演唱会,这个是必不可少的。”   钟菱眼底似有一丝震动:“你都记得?”   “是的,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唐铮笑容和煦,真情流露地与她十指相扣。   钟菱黑白分明的大眼深邃如海,她试着抽回手,奈何唐铮握得那样紧,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没成功。“唐铮,放手。”她说,情绪上已没先前那样抵触。   “你说过,你最欣赏的爱情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钟菱,我不想再放开你的手。”唐铮语调轻缓,眼角也带上隐约的笑意。   钟菱眼眶骤然发热,唐铮很少对她有甜言蜜语,但现在她终于知道他是真正把她放在了心上。如果没有夏扬,她大概真的会重新考虑接纳他。   只是,世上的事都是没有如果的。   她睫毛轻颤,深吸口气:“唐铮,你别这样。”   “菱菱。”唐铮眼底幽暗。   钟菱刻意流露疏冷淡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唐铮声音萧索落寞:“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用是吗?”   “你会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女子。”   唐铮似自嘲地笑笑:“这个似乎不用你操心了。”   “对不起。”钟菱牙根被咬得发酸。   钟菱在国外八年,除了钟凯偶尔会飞去英国探望她,同她讲讲父亲的身体状况,说说家里的情况,她从未往家里打过一个电话,她也从没觉得愧疚。   但这次,对唐铮,她心生歉意。也是头一回,她感到自己属于铁石心肠的那一类人。   “菱菱,让阿铮送你回去。”唐母形容亲昵道。   “唐妈妈,还是让唐铮送你吧,我没关系。”钟菱维持着甜美的笑容。   唐母还待说什么,唐铮阻止她继续往下说:“那你路上小心。”   “好。”钟菱主动同他握了握手,眼底清明,不掺一点杂质。   钟菱一转身,就看到夏扬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钟菱纳闷的同时,心里有些打鼓。她笃定夏扬不是小气的人,她和唐铮之间也没有出格的事,但夏扬突然出现,刚才她和唐铮和平相处的场景落在他眼中难保他不会误会。   “我怎么会在这里?”夏扬口吻略带嘲弄地反问。他千辛万苦买到票,从下午开始找钟菱,想约她晚上一同欣赏HERO演唱会,可手机和座机都没人接听,从戴晓岚处得知她离开了公司,便给她留下短信告知会在剧场外等她,这一等就是三个钟头,他万万没想到,等到的却是钟菱和唐铮在一起,其乐融融,有说有笑。   “夏扬,你听我解释。”   “好,回家再说。”   夏扬行驶速度快得惊人,钟菱胆战心惊地抓着车把手,生怕他这辆老爷车出点状况。   一进家门钟菱便说:“夏扬,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夏扬嗓音略显冷淡:“你说。”   钟菱组织了下言语,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简略叙述了一遍。   夏扬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其真实性。   “我和唐铮真的没什么,和他们一起听演唱会,不过是出于对老人家的尊重。”钟菱低沉道。   夏扬一针见血,毫不客气:“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再次利用老人家逼你就范?”   “利用?”钟菱反复玩味着这个词,“你怎么说话那么难听。”   “事实便是如此。”夏扬蹙眉。   “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这是钟菱和夏扬之间第一次争吵,起因是唐铮,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恐怕还是会因为唐铮。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信不过他。”夏扬的语气终于软下来。   钟菱双手交叉着,显示出内心的不安。她竟无法反驳夏扬的话。过了一会,她道:“我和他讲得很清楚了,他应该会放弃了。”   夏扬眼中闪过探究之色,嘴上说:“是吗?”   钟菱懒得和他争辩,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夏扬迫近她,身高的优势此时尽显无疑,捞过她纤细的手臂放在自己腰上,不由分说、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她。   “你干吗?”钟菱轻捶他的胸膛。   夏扬不语,只是愈来愈用力,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钟菱只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弹,任由夏扬紧拥着她,室内很安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我嫉妒。”许久之后,夏扬终于开了腔,有点像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   钟菱一时没忍住,扑哧笑了一下,在夏扬瞪目注视下才收敛了几分:“有什么好嫉妒的。”   “我嫉妒过去的几年你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夏扬眉峰稍动,尽管不愿承认,钟菱真是他近三十年生命中的劫。   钟菱微微仰头:“可我现在在你身边。”   夏扬淡笑,带一点不自信:“我害怕会失去你。”   钟菱嗔道:“傻子。”   夏扬用鼻尖抵住她的鼻尖:“先前你没接我的电话,后来又看到你们在一起,我……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钟菱点头,嗫嚅:“原来男人吃起醋来也那么要命。”   夏扬轻轻抚过她的唇,恢复了一贯的气定神闲:“以后你再和前男友约会,我就也找前女友吃饭、唱歌、泡吧、聊天……”   钟菱险些笑岔气:“说说你都有哪些前女友。”   “还真不少,”夏扬果真放开她,一本正经地扳起手指,“雯雯,露露,小蝶,小洁,Mary,Jane,Nancu,等等等等。”   钟菱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TOM,ERIC,Peter,Jerry……”   “喂喂,你在干吗?”   “你在干吗我就在干吗。”   夏扬不怀好意地笑:“钟菱,能看到你气急败坏的表情,实在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稍给他点颜色,就得寸进尺了,钟菱一撇唇角:“请问夏同学,你什么时候才搬回自己家里去住?”   夏扬忙顾左右而言其他:“唉,今天我在剧院门口站了三小时,腿都快断了,一会要好好泡泡脚。”   钟菱:“……”   一个礼拜后,唐母回了英国,唐铮在她走后才告诉钟菱这件事。   钟菱对于没能去送机有些遗憾,唐铮却道:“没有关系,你有这份心,妈会领情的。”   和夏扬说起时,钟菱不禁对他的小心眼鄙视了一番:“多好一次利用的机会,他就这样错过了。”她故意加重“利用”这两个字的语气,也是存心说给夏扬听。   夏扬则不以为然:“欲擒故纵而已,你不要掉以轻心。”   钟菱觉得夏扬太过大惊小怪,对唐铮有很深的成见,并没有理会。   而唐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的的确确没有任何行动。人前人后,进退有度,似乎,真的放弃了对钟菱的纠缠。   夏扬又出差了,地点还是西安。因为要给客户装机调试,这回待的时间会久一些。   五天后恰逢他的生日,钟菱早就想好怎么给他庆祝,勒令他生日当天必须赶回来,夏扬也保证一定会尽快完成工作。   习惯了夏扬在身边的日子,回到家面对空空荡荡的房间,钟菱还真有点无法适应。   她泡了碗杯面胡乱对付一下,打开电脑连上网线和夏扬视频对话,这几天,他们都是这样保持联系,以解相思之苦的。   “嘿,如无意外,我后天就能回上海了。”夏扬在另一头扮鬼脸。   钟菱斜眼睨他:“你算得倒好,回来刚好过生日。”   “钟同学,你能不能不要提醒我又老了一岁的事实。”夏扬慢悠悠地说道。   “男人四十还一枝花呢,你现在不过处在含苞待放的时期,不不,含苞待放都不算,顶多是花骨头一枚。”不知是不是和夏扬相处久了的缘故,钟菱说话也比以前贫得多。   某人很给面子地笑喷。   两人各自忙了会公事,夏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晚饭吃了什么?”   钟菱老老实实地说:“方便面。”   夏扬恨铁不成钢:“总有一天我把你那些垃圾食品全扔了。”   钟菱汗颜,低头笑了笑。   又过了一会,钟菱听到几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夏扬站起身:“稍等,我去开门。”   透过视频,一条红裙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一闪而过。   夏扬再回到电脑前,已是半小时后。   钟菱想了想,还是问了句:“刚才是谁?”   “隔壁房间的游客。”夏扬敲了几下键盘后才回答。   “哦。”钟菱可有可无地笑了下,“好像是个女的。”   “嗯,你吃醋了?”   “没有。”钟菱说,“才没你那么无聊。”   夏扬身体往后靠了靠,嘴角一点一点地弯起:“是个热情似火的美国姑娘。”   “是吗?”钟菱还是没理会。   “你吃醋了?”   钟菱和夏扬聊天的同时,还在一心两用地处理着工作邮件:“没有。”   “她说她很喜欢我这样人品正直的东方男性,还约我明天一起去逛街。”夏扬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还越说越来劲了。   “哦。”钟菱心不在焉的。   “你吃醋了?”夏扬不依不饶地问。   “没有。”钟菱略略加重了语气。   “她还说……”   “夏扬!”钟菱飞快截断他的话,“你再往下说我可真要吃醋了。”   “你早说你吃醋不就完了,害我编得多辛苦。”   钟菱:“……”   不到十一点夏扬就下线休息,美其名曰养足精神明天一鼓作气搞定剩下的设备,后天才不会耽误了回上海的大事。   钟菱笑得眯起了眼睛:“行了,累了就去睡吧,别找借口。”   夏扬笑嘿嘿:“你也早点休息。”   “知道了,啰唆。”但钟菱没听他的,愣是写完最后一封邮件,看着发送成功,才回了卧室。   第二天上班后没多久,钟菱就被向晖叫进办公室。   “向总有什么指示?”对着向晖,钟菱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向晖倒是毫不介意,示意钟菱坐下说话。   钟菱执意不肯:“我站着就行,向总有话请说。”   向晖无奈,只得开门见山:“青岛金鹏电子那边有一份重要的合同要洽谈,我觉得你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金鹏是唐铮的客户。”钟菱脸色变得极快,她直觉认为这又是向晖为撮合她和唐铮所耍的手段。   “是唐铮的客户没错,不过金鹏总经理是上海人你知不知道。”向晖镇定自若地说。   钟菱冷笑:“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说呢?”向晖把皮球又抛回给她。   “市场部会讲上海话的不止我一个吧。”钟菱据理力争,她实在是不想再和唐铮扯上关系。   “那你举荐一个。”向晖看起来心情很好。   “方然,”钟菱认真想了想,“她有这个能力,一定能顺利谈成合约。”   向晖悠然道:“方然前天去了北京,怎么,你把这事给忘了?”   “那小徐呢,他足以独当一面。”   “小徐在休婚嫁,假条还是你批的,难不成你要把他从马尔代夫拽回来?”向晖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钟菱勉强笑了笑:“那……”   “还有谁?”向晖挑眉,言下之意,如果有更适合的人选,他也不会找她。   “丁……洁。”钟菱说出这个名字,自己也在犹豫。   向晖追问:“你确定她可以吗?”   钟菱哑然,她确实没有把握。   向晖微笑,脸上表情波澜不惊。   似乎、好像、很难再找出别的人选,钟菱头疼了。   向晖看出她的迟疑:“钟菱,你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明知是激将法,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钩了:“好吧,我去。”   “这是全部的资料,”向晖递给她一个黑色的文件夹,“和金总约的是明天上午九点。”   钟菱舒了口气,如果一切顺利,明天下午应该就能飞回来,不会耽误给夏扬庆生。   “机票在孙秘书那里,一会我让她给你送过去。酒店也定好了,她会告诉你的。”   “谢谢了。”钟菱咬牙切齿的,他分明是早有预谋。他就这样笃定自己一定会答应?被人看透的感觉实在是让她很郁闷。   下午钟菱回家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连同笔记本一块装进一只小型的拉杆箱。幸好只在青岛停留一晚,不用准备太多的东西。   打了辆出租直奔机场,登机落座后,钟菱关掉手机,取了本娱乐杂志随意翻看。   内页中有一整版的内容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内地小天王钟凯将要在家乡举办首场个人演唱会。钟菱淡淡一笑,这小子真出息了。   一人在她身旁座位缓缓坐下,钟菱半侧过脸,笑容顿时僵在唇际:“唐铮?”   来人轻笑:“是我。”   “你也是去金鹏?”事实已再明白不过。   “金鹏本来就是我的客户。”唐铮语气很淡。   钟菱似乎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下飞机后在赶往酒店的途中,钟菱接到夏扬的来电,她看了眼坐在出租车前排的唐铮,压低了嗓音:“喂。”   “刚才打你手机关机,让我紧张了好久。”夏扬笑着说。   钟菱笑问:“你紧张什么?”   “怕你又被某人拐走了。”夏扬半真半假,听不出玩笑还是真心。   钟菱下意识地又看了唐铮一眼:“别胡说。”微微垂了眸,“出差了,刚在飞机上。”   “去哪了?”   “青岛。”   夏扬状似不在意地问:“一个人去的?”   “不是,还有,晓岚。”钟菱不是故意要隐瞒他,但唐铮的名字似乎已成为他们之间的禁忌。她无法估计夏扬若是得知她是和唐铮一起出差会有什么反应,也不愿冒这个险,既然如此,何必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电话另一头的夏扬仿佛松了口气:“要去几天?”   “明天就回来。”钟菱庆幸没有告诉他实情,否则一场争吵在所难免。虽说最后夏扬一定会妥协,但经常吵架的话总归伤感情。而现在的安排可谓天衣无缝,戴晓岚那边待她回去关照一句就可瞒天过海。   夏扬温柔道:“我这边现在有事要做,晚点再联系。”   “好的。”钟菱挂了电话,闭眼假寐。   没注意到唐铮意味不明地淡然一笑,眼底闪过狡黠的光芒。   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他们到达皇冠假日酒店。   钟菱check in的时候特地要了两个离得比较远的房间,分别在楼层的两头,她取了其中一张房卡,一钻进房就不想再出门。她不清楚此次青岛之行,究竟是向晖自作聪明的安排还是本就出自唐铮的授意。如果是后者,她势必更加小心谨慎。   钟菱把房间号以短信形式发给戴晓岚,以便她有事能方便找到她。然后拿出向晖交给她的资料在灯下细读,房门被敲响。   “有事吗?”钟菱挡在门口,眼神含着戒备,没有让唐铮进门的意思。   唐铮神情平静:“出去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你自己去吧。”钟菱一口婉拒。   “我没别的意思,”唐铮不置可否,“还是你觉得我们连朋友也办法做了?”   钟菱一直以为对唐铮很了解,但就现在看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出乎她的意料。他曾经说过,男女之间很难有纯洁的友谊,而如今他自行推翻了从前的结论。   见钟菱站着不说话,唐铮又改变了策略:“我们可以边吃饭边讨论明天的细节,这算是公事吧。”   “好吧。”钟菱权衡良久,还是答应了。   正值青岛啤酒节,大街小巷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唐铮轻描淡写地瞥了钟菱一眼:“我们在英国时……”   钟菱烦躁地打断他:“我不想听。”   唐铮微微蹙眉,不再往下说。   两人走进街边一间干净的小吃店,唐铮做主点了几道吃食,全是依照钟菱的口味。   “你不必如此。”钟菱到底不忍,幽幽叹口气。   “没什么,这么多年早习惯了。”   钟菱的表情变了变,沉默。   点完菜,唐铮又叫了两瓶啤酒,笑道:“难得来趟青岛,又正好是啤酒节,总要捧下场。”   钟菱扯出些许笑容。   唐铮点了一支烟,也不抽,只在手里夹着,待快燃尽时才吸了一口,随即弹了弹烟灰。   从前他是烟酒不沾的,钟菱突然感觉越来越看不懂他。   几杯啤酒灌下去,钟菱的酒量自然不是问题,但小腹不免有些发胀。“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她说。   唐铮眼里有笑意隐约划过:“好的。”   钟菱刚一走开,他立刻抓过钟菱的随身小包,从包里摸出那支小巧的诺基亚手机。打开通话记录,最后一个联系人显示为夏扬。   是那个身上永远朝气蓬勃,充满活力的阳光大男孩。   就在这时,铃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   发光的屏幕上欢快地跳跃着夏扬的名字。   唐铮眼中满是讥讽之色,按下接听键:“喂。”   夏扬顿了顿:“对不起,我可能拨错了。”   “你没有打错,你是找钟菱吧?”唐铮眼底流露一丝不屑,语气却十分客气有礼。   “你是?”夏扬心头咯噔一下,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是唐铮,钟菱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转告。”他故意说得暧昧不明,心中涌起报复的快意。   夏扬沉默片刻:“不用了。”   唐铮删去夏扬的来电记录,合上手机,冷笑数声。   钟菱回到座位后的第一件事,便去翻看手机。刚才在洗手间她隐约听到熟悉的铃声,但现在并没发现有未接来电,只能将此灵异事件归结为工作压力太大而产生的幻听。   “怎么不吃了?”唐铮体贴地问。   钟菱笑笑:“饱了。”   “是不是太累了?”   “还好。”   唐铮停了停,声音平和:“那回去吧,早点休息养好精神,明天金总那一关还要靠你攻克。”   “也好。”   漫步在小巷中,洁白的月光罩住两人,钟菱本就明媚的容颜此刻柔美得不可思议。   唐铮突然朗朗一笑:“今晚的月色真迷人。”   钟菱看了他一眼,敷衍似的点头:“是啊。”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答应跟我约会那晚,月色就和今夜一样皎洁明亮。”   钟菱咬了咬唇:“你又来了。”   “好,我不说了。”唐铮爽快应答,语气很平淡。   回到酒店后,钟菱洗澡换上舒适的睡衣,迟迟未等到夏扬的电话,她就主动拨过去。   但不是暂时无法接通就是长久无人接听,钟菱估计他还在忙碌,便关了手机充电并安心睡觉。   躺下没多久,她就感觉浑身不舒坦。   之前没细看,她的这间房间是带有小阁楼的,窗户设在阁楼上,钟菱因为患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对空间有较严格的要求。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得呼吸不畅,胸闷烦躁。   她和被坐起,给总台打电话希望能换一间房,但酒店服务员明确告知她,因为啤酒节的缘故,酒店客房已经全部住满了。   钟菱郁闷坏了,早知道住唐铮那间多好。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和他换房,但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提这样的要求,会不会有点无礼?   钟菱正犹豫不决着,有人轻轻敲响了房门。   “谁?”这么晚了,不得不防。   “是我。”是唐铮的声音。   钟菱语气颇不善:“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唐铮似在轻笑:“开门吧,我不会吃了你的。”   钟菱顿觉头更疼了。   唐铮轻声叹口气:“我不过是想和你换个房间而已。”   他说什么,钟菱愣住了。   “我知道你不习惯住这样的房间,你若睡得不好,明天就没精神,我这是为公司着想,不算私事吧。”唐铮抿着唇角,眉宇间一派云淡风轻。   钟菱喉咙仿佛被堵住,过了许久,她打开门。   “拿一些必需品过去就好,其余的扔在这里明天再整理。”唐铮好心提醒她,女人总会带许多琐碎的在男人看来可有可无的物品。   钟菱嗫嚅半晌:“谢谢。”   “即便我们不再是恋人,也可以做朋友,朋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不用那么客气。”唐铮真诚的笑容让钟菱愈加愧疚,“抱歉,我……”   “别再抱歉了,你没对不起我,你只是不爱我。”唐铮面色沉了沉。   钟菱心里不好受,收藏起所有情绪,同唐铮交换了门卡,道一声:“晚安。”   “晚安。”   唐铮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完全收敛起,面色阴沉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刺耳的铃声打破满室寂静。   唐铮唇边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待铃音响了多遍以后才接起:“喂。”   对方没有说话,话筒里传来呼吸声和隐约压抑着的怒气。   “是不是夏扬?”唐铮问,态度十分笃定和闲适。   “是我,你让钟菱接电话。”夏扬竭力保持心平气和。   唐铮微笑:“她已经睡下了。”似是意有所指,夏扬嘴角已微微下沉,“你叫醒她,我有事和她说。”   “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你什么意思?”夏扬很佩服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维持君子风度,没有恶言相向。   唐铮笑得越发开怀:“事情这么明显你还看不出来吗?钟菱觉得愧对你,不敢和你说,那就由我代劳吧。”   此刻夏扬能够想象得到他是何等的得意,恨不能一拳打落他的牙齿。“你让她听电话,不管她作了什么决定,我希望她亲自对我说。”   “她不会接你电话的,”唐铮略略嘲讽,“是男人就要输得起,以后别再纠缠她。”   “我不信。”话虽如此,夏扬心里没来由地乱起来。   “你别傻了,如果不是她默许,我会这个时间还在她房里吗?”唐铮继续扔下重磅炮弹,他的目的很明确,若能破坏他俩的感情最好;如果不能,也要制造事端,造成两人间的裂痕。   须知,不能给予对方充分的信任是爱情最可怕的敌人。   夏扬脸色漠然,睫毛极轻地颤抖。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或许钟菱回国根本就是因为同唐铮闹矛盾,如今正主找来了,他这个替代品还要来做什么。他们在一起有多年的情谊,他如何敌得过。他从来都是自信的人,但在钟菱面前,信心早就荡然无存。   夏扬缓慢地收线,身体僵硬,握着手机的手指倏然收紧。   唐铮在黑暗中大笑出声,但笑过之后,他感觉不到丝毫快乐。   和金鹏电子的洽谈进行得很顺利,一开始在价格方面双方存在分歧,但当钟菱用流利的上海话同金总交流后,他爽快地签了合约。   搞定了合同,又能准时赶回上海为夏扬过生日,钟菱心情极佳。她早早整理好行李,在附近的商店给同事们买了些青岛的土特产,便催促唐铮去机场。   唐铮心知她记挂夏扬,心中更加不痛快。但他嘴上什么都没说,积极配合钟菱,迅速收拾好东西打车直奔机场。    第十二章   一下飞机钟菱和唐铮先回了趟公司,同向晖汇报了此番青岛之行的收获。   钟菱在完成出差报告后,再次拨打夏扬的手机,仍旧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她想了想,给他发了条短信告诉他已回到上海。   久未得到回复,钟菱皱了皱眉,仍决定按原计划行事。   钟菱在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鱼、牛排和蔬菜,顺道在家附近的哈根达斯取了事先预订的冰激凌蛋糕,又挑了若干水果,回到家累得气喘吁吁。   不过她没时间休息,她要在夏扬回来时给他一个惊喜。平时都是他下厨,但今天岂有让寿星忙活的道理?   钟菱厨艺不佳,难能可贵的是她的一片心意。   一个半小时后,她在餐桌上铺上漂亮的桌布,点好蜡烛,摆上花高价购买的拉斐酒庄的葡萄酒,以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捣腾出的几道中西合璧的菜式。   她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虽然味道暂时无法得知,但至少卖相不错。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她等了很久,坐在沙发上从新闻联播一直看到黄金档苦情片结束,夏扬还是没有回来,连电话都没有一个。   钟菱感到奇怪,夏扬不是这样的人,即便他无法赶回,也定会提早告诉她,哪像现在人间蒸发了似地。   她又试着拨打夏扬的手机,回答她的是冰冷的机械化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她被自己毫无根据的揣测吓了一跳,急忙甩了甩头。   露台上还晾着前天洗净的衣服,钟菱忽而眼皮一跳,心陡然往下一沉。   夏扬的衬衫不见了。   她腾地站起,打开给夏扬放置衣物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   衣橱内原本挂着的两件西装也没了踪影。   自从夏扬死皮赖脸地住进来后,一直放在书房的行李箱,行踪难觅。   钟菱脑子嗡的一下,她颓然倒在椅上,半晌才回过神。可以肯定的是,夏扬已搬走且带走了他全部的东西,但为何如此,她却一无所知。   钟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试图慢慢冷静下来。   青岛之行,唐铮,戴晓岚,手中握着的杯子一顿,她倏然睁大眼,想明白了几分。   她喘口气从茶几上拿过手机,调出戴晓岚的号码拨通。   “钟总。”戴晓岚很快接了电话。   “是这样的,”钟菱斟酌用词,“我不在的两天有没有人找过我?”   戴晓岚认真回忆了下:“昌润的李总,还有先达的颜小姐。”   “哦,”钟菱循循善诱,“那公司里有人找过我吗?”   “夏经理,他说有事找你商量,但你手机关机,我就把你在青岛的房间号告诉了他。”   钟菱脸色隐隐发白,一念之差,她企图隐瞒和唐铮一块出差的事实,谁知非但隐瞒不住,事态还朝着更加恶劣的方向发展。那一晚,她和唐铮互换了房间,夏扬在得知钟菱欺骗她的同时,又听到是唐铮接的电话,不气疯才怪。   可唐铮竟没有告诉她这事,但她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找他对质,尽快同夏扬解释清楚才是最紧要的。   “钟总,钟总,你怎么了?”戴晓岚唤了好几声钟菱都没有反应,不免有些发急。   “没事,我知道了,先这样吧。”钟菱收了线,呆呆地坐了一会,猛然起身抓起手提包跑出门。   钟菱心急如焚,不时催促出租车司机开得快一点:“师傅麻烦你,我赶时间。”   司机见她实在心焦,连续踩下油门。   到了夏扬的住所,钟菱扔给司机一张百元钞票跳下车,连找零都顾不上。   但无论她如何拼命地按门铃,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给夏扬打电话,从一开始的关机到无人接听,再到关机,钟菱损耗掉全部电量,终于死心。   她走下楼,在靠近大楼处找了张长凳坐下,抱着脑袋,心中焦虑不安。   无论如何,这次错在她。   她要在这儿等他回来,只要夏扬肯听她解释,就算是等上一整夜也无所谓。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钟菱依旧耐心等待。   终于她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普桑驶进小区,心情紧张又期待。   她迎上前去,嘴角却是一僵,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结住。   路灯将夏扬的脸照得晦暗不明,他缓慢走下车,随从后排座位抱出一个人。   尽管脸朝下,但翩翩长发,纤细的胳膊和一袭飘逸的长裙无不证明那是个女孩子。   “夏扬。”钟菱艰难出声,心中怪不是滋味。   “你怎么来了?”夏扬语气淡淡的,将女孩往背上挪了挪。   “她是谁?你是不是一整晚都和她在一起?你和他在一起,不接我的电话,不回复我,你到底什么意思?”钟菱原本是来向他道歉的,但一看到此情形,怒气和妒意上冲,脾气便难以控制。   “我和她没什么的,你别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夏扬毫不客气地反驳,令钟菱更加恼怒。   “我恶人先告状?我倒打一耙?是你背着我整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不是我!”钟菱眸中闪过一丝愕然,无法接受夏扬对她的指责和论断。   夏扬眉梢一挑:“你说话不要那么难听。”   “她是谁?”钟菱手一指。   “她是我爸妈邻居家的女儿,我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夏扬漆黑的眼眸没有一点温度。   钟菱冷哼:“你的妹妹可真多。”   “是吗,那么你呢,把我当做什么?你和唐铮一起去青岛为什么骗我说是和晓岚一块去的?”夏扬眸中划过的利光幽暗难明。   钟菱脸上是猝不及防的狼狈,她低声说:“我就是怕你会生气才瞒着你的。”   “嗬,”夏扬冷笑,“你明知道我会生气你还瞒着我。”   钟菱抬起头,理直气壮地道:“我和他一起出差是公司的安排,我和他之间正大光明的,哪像你们……”她若有所指地瞥了女孩一眼。   夏扬眉心紧锁:“她陪我过生日,结果喝醉了,我不可能把她丢下不管。”   钟菱低眉不语,唇边的那抹讥诮越发浓烈。   夏扬却沮丧叹息,她心里根本没有他,何必还要巴巴地向她解释。“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个?”他故意冷淡了语调。   “我来是……但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钟菱声音带一点倦意。   “那你快回去吧,”夏扬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口,“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   “不必了。”钟菱转身,头也不回,骄傲如她,不可能接受别人的施舍,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夏扬。   “钟菱。”夏扬叫住她。   钟菱站着没动。   “路上小心。”   “谢谢关心。”钟菱咬牙切齿地道。   “到家给我电话。”   “夏扬!”钟菱回眸,“你到底想怎样?”她杏眼圆睁,“你要走就走得洒脱一点,别婆婆妈妈的,让人生厌。”钟菱有些口不择言了,她努力营造的满不在乎的气势正在逐渐消失,她快撑不下去了。   夏扬把女孩抱回车里,几步追上钟菱:“别走。”   “放手。”   夏扬无声叹息,化为无边的自嘲,他原本已打算放弃这段感情,没想到最后还是无从抗拒:“就算你还想着他,我也要把他从你心里赶走。”   钟菱哭笑不得:“我要怎样做才能给你自信?”   “嫁给我。”   钟菱被夏扬的求婚震慑到了,直到第二天还没恢复。   她坐在办公室里,恍惚又迷茫。   她想了很久很久。   她爱夏扬吗,这毋庸置疑。   她并不排斥和他一同生活,甚至渴望清晨醒来就能看到那张灿烂的笑脸。   她喜欢他安静专注时的目光。   更欣赏他无论工作还是生活,身上都洋溢着让人无从抗拒的热情和活力。   嫁给他,或许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终于在MSN上对他说:“我答应你。”   然后整个公司的人都听到了他的欢呼雀跃声。   钟菱头一回自觉自愿地给父亲打电话,接通后的第一句话便是:“爸,我要结婚了。”   话筒里传来猛捶桌子的声音,钟德福怒不可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和家里商量一下,你真是气死我了。那个男人是谁?你们认识多久了?你对他有多少了解?你今天就带回家来让我看看。”   钟菱慢条斯理地说:“是夏扬。”   钟德福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哦呵呵,夏扬啊,是个好孩子,女儿啊,有眼光。”   钟菱抚额,真不知这夏扬给父亲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个周末回来商量结婚细节。”钟德福一锤定音,钟菱没有反对,她本来就打算带夏扬回去见父亲,不过是时间上提早了些罢了。   自打钟菱把这个消息告诉夏扬后,他就开始坐立难安。   “你说我见到你爸怎么称呼比较稳妥?”夏扬搓着手问。   钟菱头都没抬:“以前怎么称呼的现在还怎么称呼。”   “那我见到你爸的第一句话说什么比较好?”   “以前说什么现在还说什么。”   夏扬来回踱步:“你说我该买点什么礼品好呢,茶叶,酒,烟,补品,哎,你倒是给点建议啊。”   钟菱终于把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夏扬身上,仔细端详了一番,笑道:“以前你去我家没见你那么紧张啊。”   夏扬瞪大眼:“以前那能相提并论吗?现在可是去见未来老丈人,万一说错话做错事他不愿把你嫁给我,我上哪再找那么好的老婆去?”   被他如此重视,钟菱甜在心里:“不会的,我爸恨不得把我打包送你呢。”   “那倒是,我也不差的。”夏扬的脸皮已经厚到一定境界。   给点阳光,他就灿烂,钟菱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戚婷婷和斯敏是公司里最先知道钟菱要结婚的人,两者反应不尽相同。戚婷婷因之前就知道钟菱和夏扬的关系,不算太惊讶。斯敏就不同了,她张大嘴,长久没合上。   戚婷婷笑侃:“斯斯同学,请问你看过《九品芝麻官》吗?”   “看过怎么样,没看过又怎么样?”   “没看过的话,奉劝你回去多看几遍,”戚婷婷眉开眼笑,“你的嘴再合不上,就只能和周星星一样托着下巴吃饭了。”   想起那个滑稽的镜头,斯敏也忍不住笑了。   钟菱见她们争论的有趣,问:“这是什么片子?”   两人对视数眼,异口同声:“这人是外星人,不用浪费口水。”   钟菱气得不想再理她们。   直到一顿饭快吃完,斯敏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想不到你才来大半年就把我们公司唯一的帅哥给骗到手了。”   戚婷婷闷笑:“斯斯,你这话让我们的向总情何以堪?”   “切,他都死会了,没资格参与竞争。”斯敏不以为然。   戚婷婷喷笑。随即说:“夏扬从没有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真乃人生一大憾事。”   钟菱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你尽可试试看,我不会介意的。”   “口不应心吧,”戚婷婷眼珠子转了几转,“到时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可吃不消。”她偏首,“斯斯你说是吧?”   斯敏聪明地选择明哲保身:“你别问我,不关我的事。”   钟菱一手支着下巴,眼神微闪:“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可不一定。”戚婷婷斜了她一眼,“斯斯你说是吧?”   斯敏简直哭笑不得:“你别再扯上我。”   钟菱懒得和她抬杠。   戚婷婷抿起嘴笑了笑:“伴娘非我莫属。”   这下斯敏可不依了:“听说某人已连做两次伴娘,就不怕做了第三次嫁不出去?还是我给钟菱当伴娘好了。”说得勉为其难似的。   戚婷婷可不吃她那一套:“咱是有文化有抱负有理想的新女性,不在乎这个。”   “就怕你将来做了老姑婆会埋怨钟菱。”   “你是担心我会抢了新娘子的风头,其实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还是你来好了。”   “滚!”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其实她们哪是真的想做伴娘,不过因为伴娘能穿漂亮的小礼服先过过干瘾,另外就是不用送礼金,相反新郎新娘还会奉上丰厚的红包一只。   钟菱脑子发涨,一个女人抵得上五百只鸭子,这一千只鸭子叫个不停,真让人难以忍受。她摆手:“别吵了,你们两个都做伴娘。”   “主意不错。”   “这还差不多。”   这两人满意了,钟菱的耳根终于得到了暂时的清净。   “那我呢?”姗姗来迟的方然施施然落座,似笑非笑。   于是钟菱头更大了,她本着公平的原则,拍板:“你也是相同的待遇。”   方然笑容里还带着喜悦。   斯敏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哎呀,我们四个人刚好可以凑一桌麻将。”   钟菱严重无语。   戚婷婷受不了的摇头。   方然有种被她打败地感觉。   走出饭店大门,夏扬到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戚婷婷大咧咧地捅了他一拳:“能耐啊你!”   夏扬笑嘻嘻地躲过。   方然笑靥依旧:“恭喜你,夏扬。”   “谢谢。”   “夏扬,我预先祝你顺利通过老丈人这一关。”斯敏捂着嘴乐。   夏扬笑容耀眼而绚丽。   钟菱钻进车:“我们先走啦。”   “好好过你们的二人世界去吧。”戚婷婷嘴角轻挑。   斯敏眼冒桃心:“真羡慕死人了!”   “我们商量下到时送什么礼物。”果然只有市场部的才时刻记挂着办正经事。   没过几天钟菱和夏扬的事就在整间公司传开了,如果在她刚来那段时候,不得人心的她必定会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现在可不同了,不仅收获众多祝福,此事还成为业内的一段佳话。   郭芷君的电话来得始料不及,劈头盖脸地对着钟菱一顿埋怨:“好你个钟菱,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好朋友吗?”   这话怎么听来那么耳熟,钟菱赔笑道:“我怎么你了?”   “你瞒得滴水不漏啊你,你要结婚的事居然还是叶紫告诉我,你你你……”芷君真被她气得半死,偏偏她还一副无所知的样子。   “我这不是事多吗,忙得晕头转向,一时给忘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钟菱知道芷君不会真生她的气,不过有点不爽罢了。   “哼,请我吃饭赔罪。”芷君火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没问题,地点你选。”钟菱自然一百个答应。   芷君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晚点我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   “好,你说了算。”   “记得要带你那位一起来,否则我可不依。”芷君嘿嘿一笑。   “行了,知道了。”   唐铮走进办公室时,见方然和几名市场专员凑在一起神神秘秘地交头接耳,随口问:“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方然没回头:“在商量送钟总的结婚礼物。”   唐铮目光霍然一跳:“你说什么?”他这几天又飞了趟青岛同金鹏电子商议合同后续事宜,还不知晓钟菱的事。   方然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重复了一遍:“钟总要结婚了,你不知道吗?”   唐铮的脸色便有些难看:“是吗,我还真不知道。”   有同事低笑:“唐铮,和我们凑份子吧。”   “好的,你们看着办,”尽管脸上的笑容已接近僵硬,唐铮还在死撑,“我先向钟总汇报工作。”   方然心头有什么东西轻跳了一下,下意识地皱眉。   唐铮的脚步多少有些沉重,他原以为之前那一碴至少也会造成钟菱和夏扬间的信任危机,却没想到反而把他们的关系更加推进了一步。   他竭力思索对策,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   “请进。”   听得熟悉悦耳的嗓音,唐铮稳定住情绪,徐徐推开门。   “刚从青岛回来?”钟菱问。   唐铮不答反问:“听说,你要结婚了?”   “是的。”钟菱的表情平静无波。   “恭喜。”   “谢谢。”   唐铮把文件摆放在桌上后并没有马上离去,钟菱抬头问:“还有事?”   “哦对了,”唐铮装作不经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元的纸币递给钟菱,“麻烦你把这钱还给夏扬,是我输给他的。”   “你输给他的?”钟菱惊异道。   “是的,”唐铮点头,“上一次我和你去青岛出差时,夏扬有打电话找过你,我们不是临时交换了房间吗,他听到我的声音很不高兴,后来经我解释后,他才消了气。怎么,他没告诉过你这事?”   “你继续往下说。”钟菱脸上辨不清喜怒。   唐铮看了看她,不想错过她任何细微的变化:“后来他说他对这段感情没信心,他觉得你心里还有我,我跟他说,你早就明确地拒绝了我,我和你是不可能了,可他还是不信。”   “后来呢?”钟菱静静地问。   “后来我就随口说不如你向钟菱求婚,她要是真心爱你,就一定会答应。”   钟菱没说话。   唐铮小心观察她的神色:“我还开玩笑般地说赌一百块钱吧,想不到他真向你求婚。不管怎样这是好事,我衷心祝福你们。”   钟菱脸色泛白,手指倏地一紧。   “这钱麻烦你交给他,数字虽不大,做人总归要言而有信。”唐铮极轻地牵动唇角。   “你放心,我会亲手交给他的。”钟菱垂下眼,面色阴沉不定。   唐铮见目的达成,笑意加深。   几分钟以后,唐铮已在向晖的办公室。   一开口便是质问:“为什么钟菱要结婚的消息你在电话里没有提起?”   “你总会知道的。”向晖淡淡道。   “再晚几天我就真的失去她了。”   向晖沉默片刻,眼底忽明忽暗:“你认为你现在还能挽回吗?”   “为什么不能?”   “放手吧,唐铮,”钟菱宣布婚事以后,又经叶紫洗脑,向晖终于想明白,感情的事强求无用。   “连你都这么说。”唐铮心中的不痛快全然表现在脸上。   “钟菱已找到自己的幸福,你也不该再纠结于此。”   幸福?她的幸福只能他来给予。唐铮嘴上没再说什么,下一刻嘴角挑起了讽刺的笑。   同一时间,钟菱既惊且怒。   她相信唐铮的话,夏扬既然问戴晓岚要过当日的房间号,就一定打过那通电话,但夏扬从未告诉过她,只能说明他心里有鬼。   钟菱从不怀疑夏扬对她的真心,但绝对不能接受成为他和唐铮的赌注。   夏扬刚回到公司就被钟菱叫进办公室,他顶着众多暧昧的目光,昂首阔步地走进去,还好似检阅一般地朝众人挥了挥手。   “老婆,才几小时没见就想我了。”他嬉皮笑脸地说。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钟菱开了腔:“夏扬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向我求婚?”   夏扬收敛起玩笑的态度,郑重其事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娶你做我老婆,所以就向你求婚了。”   “是吗?”钟菱勉强笑了笑,“难道不是因为你和唐铮打赌?”   “唐铮?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夏扬莫名其妙地说道。   “你到底对婚姻有没有诚意,你到底对我有没有信心?”钟菱眼中的神采暗淡了几分,眉头紧蹙。   夏扬试图揽住钟菱的肩,她躲开。“我承认我确实信心不足……”   “嗬,你承认了。”钟菱冷笑。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再好脾气的人也有发怒的时候。   钟菱呼吸一窒:“夏扬我告诉你,我不是让你用来打赌的。”   夏扬眼中蓄起怒意:“钟菱我再和你说一遍,我没有和唐铮打赌,我向你求婚完全是出自真心。”   “嗬,那你求婚还真是选了个好时机,就在你和他对话以后。”钟菱怒极反笑。   “……”   “呵,没话说了?没什么要解释了?就是承认了。”   “钟菱,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夏扬的怒气显而易见。   钟菱肃然道:“好,那你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   “我对你没信心是你自己造成的。”夏扬的耐性在逐渐被耗尽。   钟菱以眼神相询,目光冷冽。   “那天半夜他在你房间里你怎么解释?”夏扬的声音听起来恼怒异常。   “我说我那天和他换了房间你会相信吗?”钟菱胸膛微微起伏,极力压抑着怒意。   “你现在才说还让我怎么相信?”夏扬黑如点漆的眸子冰冷如寒夜。   “你……”钟菱喘口气,“你果真对我没信心。”   夏扬不语。   “我对你很失望。”钟菱闭了闭眼,她觉得尤其的累,不只是身体还有心灵上。   夏扬望着她,混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钟菱,其实打赌什么的是你后悔答应嫁给我找的一个借口吧。”   “我没有。”钟菱下意识地反驳。   “你没有做好嫁给我的准备,你根本还没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意。”夏扬顿了顿,眼神微凛,“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你什么意思?”钟菱心猛然一抖。   夏扬淡漠的眼中有一层阴霾划过:“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再说。”   钟菱睫毛轻颤:“这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夏扬轻叹。   钟菱心灰意懒之际低沉道:“好,我们分手。”   夏扬走出去时大力甩上门,脸色阴沉得怕人。   一下午钟菱埋首于公事中,只有这样她才能忘掉她和夏扬已经分手的事实。   直到芷君给她发来短信,她才想起晚上约了她吃饭。   匆匆赶到,芷君探头探脑地问:“夏扬人呢?”   钟菱神色沉郁:“我们分手了。”   “开什么玩笑,”芷君不予理会,“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手下留情,你放心,这顿我一定吃穷你。”   “是真的。”钟菱长叹口气,抱着头趴在桌上。   “刚说要结婚,现在又闹分手?”芷君不可置信道。   钟菱耷拉着脑袋,愁云惨雾的模样,无不表明这已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郭芷君用手掌拍着额头:“到底怎么一回事?”   钟菱垂头丧气地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不愧是芷君,她稍加思索,提出了疑问:“你就没想过这是唐铮的阴谋?”   钟菱抬头看她:“就算交换房间是他提出的,他怎么会知道夏扬一定会打来电话?”   “不是说这个,”芷君的口气颇为不屑,“唐铮说夏扬和他打赌你就信?还是无论他说什么你都相信?”   钟菱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的目的就是要破坏你和夏扬的婚事。”芷君得出结论。   “可夏扬承认对我没信心。”钟菱有时钻起牛角尖来比方然更甚。   “你真是个榆木脑袋,他要不是紧张你,怎么会对你没信心?他这是爱惨了你。何况,”芷君顿了顿,话里明显鄙夷,“你的所作所为也难怪会让他误会。”   “我……我怎么了我?”钟菱说话底气并不那么足。   “你说呢?”芷君瞪她。   “我怎么知道?”钟菱嗫嚅道。   郭芷君开始分析:“唐铮回国加入你所在的公司,表明他对你没有死心,甚至势在必得。”   钟菱想要辩解几句,被芷君喝道:“你闭嘴,听我说!”   芷君平时温温柔柔的,可一旦发飙气势不容小觑。钟菱只能乖乖闭嘴。   “随后他拜托叶紫和向晖帮忙约了你吃饭,紧接着你同他还有他母亲去听演唱会,再后来你俩单独出差,闹出换房门事件,现在,则是打赌的事,”芷君意味深长地一笑,“而你每一次都给了他机会。”   “我没有。”   “你有。”芷君说得抑扬顿挫,“虽然未必出自你本意,但结果是一样的。”   “你的意思那还都是我的错了?”钟菱忍无可忍地打断她。   芷君耸了耸肩,等于默认。   钟菱嘟囔:“那他作为一个男人不该如此小气嘛。”   “他要是大方,你又要嫌他不够重视你了。”郭芷君睨他,嘴角勾勒淡笑,“女人最麻烦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钟菱无从分辩亦无言以对。许久,她无奈道:“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说话那么犀利?”   郭芷君发出一声沉沉的笑。   这时,钟菱的手机突兀地响起。   “可能是夏扬的电话,你快接呀。”   钟菱忙抓起手机看来电显示,失望地说:“是唐铮。”   “那你接不接?”   “我不想听他的电话。”   铃声一遍遍地响着,锲而不舍。   钟菱咬着嘴唇,把手机扔进包里。   铃声仍在响。   芷君不耐烦地说道:“把手机给我。”   钟菱虽不解,还是递了给她。   “喂。”   对方迟疑一下:“对不起,我找钟菱。”   “哦,你找她有什么事吗?”郭芷君笑得开怀,但钟菱总觉得有点诡异。   “你是?”唐铮问。   “郭芷君。”   唐铮和芷君虽然没过面,但一个曾是钟菱的男友,一个是她最好的密友,也曾听过对方的大名,遂唐铮客客气气地说:“你好。”   芷君不吃他这一套:“你找她有什么事?”   唐铮十分不悦,但又不敢给她脸色看,只能低声下气道:“麻烦你让钟菱听下电话。”   芷君呵呵笑了起来:“不好意思,钟菱对和她讲电话的对象要求比较挑剔,对着那些恶心的人可能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你……”   “你什么你,我告诉你,钟菱不会听信你的鬼话的,你的阴谋诡计已告破产,你最好赶紧滚回英国去,否则,哼哼……”芷君没再往下说,剩下的让他自行想象好了。   钟菱薄唇微微往上一挑,这芷君伶牙俐齿的,别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芷君懊丧道:“他挂了,没礼貌。”   “不挂还听你继续骂吗?”   “切,”郭芷君愤愤道,“我还没骂完呢,真没有挑战性。”   不知为何,被她一番插科打诨,钟菱原本的坏心情倒去了七七八八。   “吃饱了吗?吃好了就回家吧。”   “这么赶?”郭芷君若有所思,坏笑道,“是去找夏扬吧,那我就不耽误你们百年好合了。”   钟菱:“呸。”   钟菱并没有回家,也没有去找夏扬,而是独自一人去了Atlantic Bar and Grill。   脑子太乱了,她需要一个人静静地理清思路。   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芷君所言未必没有道理。她可能真是中了唐铮的挑拨,一时冲动对夏扬说了分手。   钟菱悲哀地笑笑,劝解方然的时候,能说得头头是道,偏偏临到自己头上却是一团糟。   现在该怎么办?   打电话给夏扬解释,说那些只是气话,她根本不想分手。   她抹不开面子。   跑去他家里找他,告诉他很想他。   她更没有勇气。   从来都是她拿腔拿调地等着夏扬先低头,这一回真是遭报应了。   “自作自受,”钟菱声音低沉宛若自语,“我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又有朋友喝醉了?”淡淡的嗓音,无懈可击的微笑,宋明志也很惊讶为何还可以如此坦然面对她。   钟菱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我为什么总在最狼狈的时候碰见你?”   “有吗?你看起来还不错。”宋明志已在她旁边的座位上观察她良久,也挣扎了许久,还是无法抗拒她的影响力。   钟菱仰头看他:“你就是这样调侃失恋的人的?”她喝得有点多,颊上有浅浅的酡红,媚眼如丝,说话间不由带上一点娇嗔。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明志眼底凝聚微光:“这么说我又有机会了?”   钟菱举一举酒杯:“我当你是玩笑话,来我们喝酒。”   宋明志无奈地看着她,勉勉强强地一笑。   钟菱话不多,酒却喝了不少。   “别喝了,再喝就醉了。”傻子也看出来钟菱有心事。   “喝醉了有你送我回家,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宋明志似笑非笑:“你就不怕我趁人之危?”   “你不会。”   宋明志啼笑皆非,感觉自己被发了一张好人卡,即便想做什么坏事,恐怕也不能了。   钟菱被扶上车时,已处于酩酊状态,头重脚轻,神志不很清醒。   幸好宋明志曾给她送过外卖,还记得她的住址。   将车开到她家楼下,钟菱正睡得香甜,她的睡相很好,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手臂还紧紧抱着两腿。   据说,有这样睡姿的人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   初到英国那些年,钟菱一直如此,时间久了稍微改善了些。和夏扬相识以后,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已很少再出现,没想到,今天刚和他分手,症状又来袭。   宋明志怜爱地抚上她的脸,她的睡颜很安静,除了蹙起的眉心显出心中的怅然若失。   视线下移,落在她的唇上,她的唇形饱满红润,有一瞬间的迷惑,宋明志俯下身,很想直接覆上她的红唇,细细品尝她的甘醇和甜美。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喜欢钟菱,但他不愿意做乘虚而入的卑鄙小人。   他轻拍钟菱的脸:“醒醒。”   钟菱醒来时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她轻咬舌尖,眼里有了一丝清明。   “到了,上去再睡吧。”宋明志淡然道。   钟菱使劲揉揉眼睛:“谢谢你。”   “没什么。”宋明志似乎沉默了一下,“连你朋友都送了,对你当然义不容辞。”   钟菱闻言,静默片刻:“还是要谢谢你。”   宋明志不甘心地问:“钟菱,我是不是没机会了?”   钟菱缓缓摇头,她的心没那么大,再装不下别人。   有些东西的得失无关于是否努力争取,宋明志笑笑,不再强求。   这个道理他明白了,而唐铮还没有领悟。    第十三章   周末钟菱独自回了家,只有父亲钟德福在家。   “夏扬呢?”钟父问。   “您别看了,只有我一个人。”钟菱掩上门,淡淡扯了扯唇角。   钟德福老谋深算,立即瞧出钟菱和夏扬之间出了问题:“是你自己说呢,还是我打电话给夏扬让他说?”   “……”钟菱屈服了,“我们分手了。”   “婚姻大事岂能当做儿戏,我去叫夏扬来说清楚。”钟父做事依旧雷厉风行。   “爸,我们真的分了手。”   “怎么回事?”   同样的话钟菱可以告诉芷君,但不可能对父亲说:“爸,你别管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哼,从小到大,你把哪件事处理好了,还不是要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钟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忍了忍,没同父亲争执:“爸,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件事,”她转移了话题,“钟凯呢,他没回来?”   钟德福没好气道:“这臭小子和你一样很久没回家了。”   钟菱想到在杂志上看到关于他要开刚个唱的事:“或许他很忙吧。”   “他能忙什么,在台上耍猴似的扭**再鬼哭狼嚎几声那叫什么事。”   钟菱扑哧笑出声,这形容还真挺形象的,不过可不能让钟凯知道,否则还不得着找父亲拼命。   “蕾蕾呢?”她故意略过蒋炎。   “她妈妈带她去游乐场了。”钟德福怕女儿不高兴,也没有提蒋炎的名字。   “哦。”钟菱松口气,不用和蒋炎碰面,实乃幸哉。   “菱菱,你和夏扬……”   “爸我说了不想再提他,”钟菱不耐道,“若是你要打电话给他,那我马上离开。”   “我不打,行了吧,”钟父摇头,这女儿死撑的犟脾气,和他简直一模一样。   钟菱随手拿起一本杂志,封面是钟凯,再拿起一本,又是关于钟凯的,沙发上堆满的八卦杂志不是钟凯迷死人的笑脸便是他开个人演唱会的消息,她微微一笑,虽然父亲口口声声骂他臭小子,其实嘴硬心软,不仅暗中关心他,甚至还是为他感到骄傲的。   钟德福被钟菱识穿心思,不自在地轻咳。   “我饿了,爸。”钟菱柔声说。   “我马上让他们开饭。”   一顿饭吃得温馨平淡,父女俩竟难得没有吵嘴。   但好景不长,下午不到两点,蒋炎抱着钟蕾回来了。   钟蕾一见到钟菱眼睛一亮,拼命地扭腰下地,跌跌撞撞地扑向钟菱:“姐姐,姐姐抱。”   钟菱把她搂进怀里,悄声说:“姐姐给你买的娃娃放在你房里了,你一会去看。”   钟蕾使劲鼓掌:“姐姐好,姐姐乖,蕾蕾最喜欢姐姐了。”   蒋炎板着脸:“蕾蕾,妈妈告诉过你到家第一件事是什么?”   “洗手。”钟蕾细声细气地说。   “那还不去?”   “哦,”钟蕾不情不愿地离开钟菱的怀抱,被保姆抱去浴室。   “喂,这次回来打算住几天?”蒋炎不咸不淡地问。   钟菱扭过头,当没听到。   蒋炎一跺脚:“你可真有教养!”   “请问你是在和我说话?我不叫喂,已所不欲请勿施于人。”钟菱不是软弱,从前是懒得和她计较。   “你……”蒋炎脸色变了变,傲慢道,“中文学得不错嘛,在国外八年倒是没有忘本。”   钟菱目光深沉如汪洋大海:“是,所以我回来了。”言下之意,这是她的家,虽然蒋炎是钟家这栋大宅子的女主人,但她钟菱回自己家还无须向她报备。   蒋炎冷哼一声,不屑地一甩长发,找钟蕾去了。   钟菱转向父亲:“爸,我走了。”   钟德福搓搓手:“才回来多久又要走。”   “我会常常回来陪您的。”钟菱的态度在软化,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争锋相对,钟父已感到满足,而且钟菱这个人逼得她太紧,她就会离你更远。   “让维明送你。”钟德福说,“他送你我放心。”   钟菱想了想:“好吧。”   一路上都很安静,刘维明不说话,钟菱不会主动打开话匣。   临到下车前,刘维明终于开腔:“大小姐,董事长说你要结婚了。”   “是的。”钟菱语气淡然,仿佛说的是旁人的事。   刘维明眉目平静,不言不语。   “你不恭喜我吗?”   “恭喜你,大小姐。”   “谢谢。”钟菱得到了这句祝福,似乎心满意足地下了车。   刘维明目光幽沉,是他拒绝了钟菱,是他先自放手,钟菱只是照着他的话寻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可为何他那几分掩藏得很好的妒意和酸涩仍然悄悄涌上心头。   周日钟菱在家大扫除。   她很卖力地将卧室、浴室乃至厨房和露台都收拾了一遍,全部打扫干净后她却发起了呆。   茶几上是一套泡制功夫茶的茶具,上个月夏扬当宝贝似的买回来,每晚都要研习一番温壶、润茶、浇壶、运茶的工艺。然后把第一盅茶献宝似的端给她,期待能得到她的一句半句赞赏。   客厅里有一盆从露台搬进来的仙人掌,夏扬说它能吸收辐射,对身体有益,又最容易养活无须精心打理,最适合放在电脑旁。   书房的简易熨板和熨斗是上回他们在家乐福买的,每天晚上钟菱都帮他把第二天要穿的衬衣熨烫品平整。   还有电视机柜里一整盒的影碟,从好莱坞大片一直到周星驰的搞笑电影甚至八点档的苦情片都有,代表了他一贯恶俗的品味。   沙发上摊着一本翻开的金刚经,曾被钟菱戏谑调侃他是否有出家当和尚的想法。   她烦躁地搔搔头皮,手上精巧的戒指钩住发丝,她不耐烦地拉扯,生生扯下几根断发。那是夏扬求婚时的戒指,她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的没有还给他。   不知不觉,短短几个月,生活中就满是他留下的痕迹。   钟菱像是中了邪一般,痴痴地想,想想又笑出声。   原来他早就是毒药,再也戒不掉。   所谓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钟菱这样的人。   很多次她都想对夏扬说出心里话,想要开诚布公地和他再好好谈一次,都开不了口。而夏扬这次也铁了心似的,坚决不肯放低姿态。   或者两人都在寻找一个更好的契机。   9月的某一天,钟菱在外面吃完午饭,突地雷电滚滚,大雨如注。   每年这个时候上海都会遭受几次台风肆虐,今年也不例外。只是来得太过突然,钟菱毫无准备,被困在天桥下。   雨水顺着檐壁刷刷流下,不知为何,钟菱骤然就想起,有一次她和夏扬也因突降大雨,而不得不四处找地方避雨,她还记得那是夏扬第一次向她表白,尽管含蓄得很,但她还是读懂了他的用意。   钟菱唇边挑起柔和的笑容,笑得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下意识地用眼角一扫,仿佛还能看到年轻帅气的小伙手捧三十朵红玫瑰用真诚的眼神期盼她的接受。   她蓦地身体一晃,是眼花抑或是思虑失调,人群之中,一眼就望见了他,鹤立鸡群,风度翩翩,正向她缓缓走来。   就在夏扬走到她面前的一刹那,钟菱猛地背过身,闭了闭眼。   等了很久无人说话。   等她再度睁开眼时,夏扬已经不见了,身边的柱子旁静静地靠着一把长柄伞。   忍不住鼻尖一酸,眼睛也不争气地笼上淡淡雾气,即使她表面上表现得再超脱再淡然,也掩盖不了心底的失落。   又是一个绵绵阴雨天。   反正回去也不过是换一个地点办公,还要忍受触景伤情的孤凉,钟菱索性在公司加班到很晚。   胃有点难受,她去茶水间接水打算凑合着吃几块饼干了事。   有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钟菱回过头,夏扬在门口站定,瞥了眼她手中饼干:“没吃晚饭?”   他手中端着一盒碗面,钟菱不甘示弱道:“你不也没吃?”   夏扬笑笑,没有接话。   钟菱微微有些不自在地把脸扭向一旁。   夏扬把方便面泡上,递给钟菱:“你吃这个吧。”   “不用。”钟菱的大半张脸沉在阴影下,看不真切。   夏扬把面放在桌上,顺手拿走了她手上的饼干。   钟菱终于发怒:“你凭什么管我!”   “就算是普通同事之间,我关心你也不过分吧。”夏扬一脸温和。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钟菱伸手去抢饼干,夏扬轻而易举地就塞进了最高一层的柜子里,钟菱根本无法够到。   她咬着唇,端起水杯就走。饼干拿走就拿走吧,反正这面她也不会吃的。   “钟菱,”夏扬叫住她,“是不是和我在一个公司工作,让你不自在了。如果是这样,我可以辞职。”   钟菱猛然转身,她根本没这个意思。   夏扬神色认真而肃穆:“我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也不想带给你困惑,你更加不用再躲着我。”   “我没有。”钟菱的辩驳无力而苍白。   夏扬黑而有神的双目定定看着她:“辞呈我明天一早会交给你。”   钟菱心头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我不会接受的。”   “那我交给向总。”夏扬似乎已是铁了心要离职。   “他……也不会答应的。”   “是吗?”夏扬散漫地笑了笑,“那就等交给他以后再说。”   “……”   心情变得压抑,气氛亦局促紧张,钟菱深深吸了口气,做好了全套的心理建设,终于开口:“夏扬。”   无人应她。   再一看,夏扬已不在那里。   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悄然无踪了。   钟菱回到座位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思绪飘忽。   如果夏扬当真离职,她和他大概真的无法挽回了。   也罢,没有了爱情,幸好还能寄情于工作。   钟菱打起精神,重新专注于公司新一期的市场调研报告上。   “笃笃”,有人在敲门,钟菱知道这个人不会是夏扬。   “见你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就进来看看。”向晖的眼眸里沉静如夜色。   原来工作狂不是她一个人,钟菱想:“向总有事吩咐?”   面对钟菱,向晖总有很无奈的感觉。他轻笑:“不是公事。”她与夏扬结婚又分手的事,略有耳闻。只不过钟菱身为市场总监,她的闲话谁敢多提,不过是私底下议论罢了。   “哦?”钟菱挑眉,“不会又是替唐铮当说客来的吧,向总您如果以后不做执行副总裁,去做个职业媒婆也挺称职的。”   向晖哭笑不得,牙尖嘴利的钟菱他算是领教了:“唐铮那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   “向总也会跟人道歉的吗?我实在不敢当。”钟菱恼恨他也是情有可原,她和夏扬弄到这般田地,如果说唐铮是罪魁祸首,那向晖就是帮凶。   向晖笑一下:“是,我真诚向你说声对不起。”   “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吗?”说完钟菱就懊悔了,这都哪跟哪,和夏扬相处久了,说话的语气也油腔滑调的。   不过这话听在向晖耳中,却有人情味多了。他唇边浮起了淡淡的笑,迫于叶紫的压力,同钟菱的和解迫在眉睫:“请你吃饭当做赔罪,如何?”   钟菱无所谓地耸肩,转念一想,他身为唐铮的好友,尽力帮他无可厚非,作为她的顶头上司能这样低声下气地道歉也算是极难得了,何况她总得给叶紫一点面子,遂点头:“行啊,一个礼拜请一顿,连请一个月,我们的过节就此了断。”   “没问题。”向晖眼底满是笑意,回去能顺利交差,请几顿饭算什么。   钟菱忽然想到这有点像武侠片里一笑泯恩仇的情节,顿时被口水呛到了。   “你没事吧?”   “没事。”钟菱连连摆手。   向晖抽了桌上的纸巾递过去,钟菱道一声:“谢谢。”   “你们倒是相谈甚欢啊。”冰冷的声音传自门口,唐铮一双黑瞳清冷如寒星一般。   钟菱看都不看他,径自关了电脑:“我要回家了,向总方便的话能不能送我一程?”   向晖瞧了眼唐铮铁青的脸,面露为难之色。   “别忘了我们刚刚才和解。”钟菱挑衅道。   向晖唇角抿出一丝笑意:“唐铮,你要一起走吗?”   钟菱瞪他,向晖只作不知。   唐铮冷冷地扫了向晖一眼:“向晖我问你,你把以前在Atlantic Bar and Grill发生的事告诉钟菱,是有私心的吧?”他的声音里透着尖锐和嘲讽,以及说不出的冷淡。   钟菱还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向晖已震怒道:“唐铮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今天终于看清了你的为人,你对钟菱没企图的话,这么晚还留在她办公室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打得挺火热啊。还有,你还要请她吃饭,呵呵,你来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唐铮森冷的目光扫过钟菱和向晖,阴沉着脸。   钟菱不易觉察地蹙了一下眉:“你的脑子怎么那么龌龊?”   “我龌龊?”唐铮笑得声嘶力竭,“你们被我当场抓住,倒还有理了!”   眼见他越说越难听,钟菱气得手微微颤抖:“你不可理喻。”再待下去他恐怕会说出更多不堪的言语,钟菱脸色一沉,“向总,你还要在这里看他发疯吗?”   “我们走。”显然向晖也无法再忍受唐铮的胡言乱语,歇斯底里。   两人没走出几步,门口闪进一个人影。今晚还真是热闹,打了个照面后,钟菱和向晖心同时往下一沉。   叶紫似笑非笑地盯着两人猛瞧。   “叶子你怎么来了?”向晖声音有点低,努力维持轻松的气氛。   “喏,他给我发的短信。”叶紫冲着唐铮努努嘴。   唐铮笑得颇有点幸灾乐祸:“我没骗你吧。”   叶紫轻轻一笑,没人看得出她在想什么。   “叶紫你别误会,我们没什么……”钟菱急急忙忙要解释,叶紫抬手制止住,巧笑倩兮:“唐铮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唐铮没觉出异常,积极配合。   向晖和钟菱皆看着叶紫,有点莫名。   叶紫招招手,唐铮附耳过来,叶紫笑得一脸诡异,在唐铮耳边大声说:“唐铮我告诉你,如果向晖对钟菱有企图,在英国时就没你什么事了,还用等到今天?”   唐铮被她的大嗓门震得耳膜隐隐作痛,他捂住耳朵,脸色难看至极。   “叶紫。”钟菱不知该说什么,这位大小姐的作风太出人意料了。   叶紫拍拍手:“我早就想骂他了,终于逮到一个机会,呼,骂爽了,我们去吃消夜吧。”   向晖摸摸鼻子,叶紫会这么做他仿佛一点都不吃惊。   能将唐铮气到脸色发白哑口无言实在让钟菱解气,对叶紫的爽直更添几分好感。   三人很快离去,撇下唐铮好好反省他这些天的所作所为。   夜宵去的是潮汕砂锅粥馆,钟菱没吃晚饭,饿得有点狠,加上唐铮被叶紫痛骂过后,她心情舒坦,连喝两碗才停下。   她抹干净嘴,笑道:“叶紫,谢谢你的信任。”   叶紫笑容云淡风轻:“行了,我不了解你还不了解他吗?”   向晖悄悄在桌下握了握叶紫的手。   叶紫踢他一脚。   向晖紧紧捉住她的手,臊得她满脸通红,用另一只手掐了掐他的胳膊。   两人你来我往的,钟菱早已察觉,只觉得有趣。   叶紫声音温和地问:“钟菱,你和夏扬……”   向晖伸手拽了拽她。   自钟菱和夏扬分手后,许多人或关心或好奇地问她这个问题,也有反感也有回避,唯有对着叶紫她彻底放松了心情,叙述完她和夏扬因何而分手的事后,展颜一笑:“没人能帮得了我,能帮我的只有我自己。”   这道理叶紫懂得,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变化,钟菱必须过了自己那一关,才能继续往下走。   夏扬的辞呈究竟有没有递交给向晖,钟菱不得而知,她也不会去问,总之夏扬最后没走成是她最乐于见到的结果。   接下来的几天,因新产品投入市场,钟菱和方然以及市场部的同事忙得不可开交,连续工作四十八小时后,钟菱体恤下属,让他们回去休息,方然执意不肯,和钟菱一起留在公司继续加班。   方然一边把一张写满数据的纸递给钟菱,一边打着哈欠。   “你还是回去睡一觉的好。”钟菱说,这段日子,方然比她更卖力,不仅帮她处理各种紧急文件,还时常奔波在最前线,以最快的速度拿到第一手反馈资料。   “没事。”方然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在硬撑。   钟菱笑着说:“要不要借你两根火柴?”   方然不解地看她。   “把你的眼皮给撑起来。”钟菱笑道,“好了,你赶紧回家,就你现在的状态工作也没啥效率。”   “那你呢?”方然用手指揉着太阳穴问。   钟菱微微垂下眼帘:“我一会也回家,处理得差不多了。”   “好,那我先走了。”方然想想还是不放心,靠在门上又叮嘱一句,“别骗走我自己又熬一个通宵。”   钟菱确实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但还没到废寝忘食不顾身体的地步,她低低笑了:“不会的,放宽心,我比你更懂得照顾自己。”   方然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走了。   钟菱把手头的事处理完已是晚上十一点,她对镜理了理头发,除了两眼通红,精神倒还好。   她拿了包等电梯,等了足有一刻钟,楼层一直显示在底层就是上不来。再一看,四部电梯均是如此。   她挠挠头皮,有一个声音在她身后说:“电梯在保养,要坐货梯。”   不用回头钟菱也知道是谁,她离开办公室时只有夏扬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哦,”随即发现电梯门口贴着一张豆腐干大小的纸片,通知大楼租户今晚六点到十二点是电梯保养时间,只能走货梯。可是货梯在哪里?钟菱糊涂了。   夏扬牵了牵嘴角:“货梯在那头,我带你过去。”   “谢谢。”钟菱暗暗吸了口气。   夏扬先走进货梯,然后挡住门把钟菱让进去,钟菱又是一句:“谢谢。”   “除了谢谢,你就没有别的话和我说吗?”夏扬眼里写满复杂的情绪。   钟菱怔了怔,咬住唇:“没有。”   夏扬静默了半晌,极轻地笑一笑。   钟菱话出口已在后悔,面子真那么重要吗?只要能把握住幸福,谁先低头又有什么关系?可每次话到嘴边,就会变了味。   货梯行到三楼,门打开,一辆小型的板车被推进来,车上堆满了箱子,遮挡住推车人的半张脸,只能听见他说:“劳驾,站进去点,不好意思啊!”   钟菱往里缩了缩,这样一来,和夏扬靠得更近。   夏扬伸手将她护住,不让推车碰到她。   钟菱眼神微微一闪,避开他黑如墨玉般深邃的眼眸。   抵达底层,那人将板车推出去后,夏扬才收回手。“我送你回去。”嗓音出奇平静。   钟菱表情瞬息千变万化,内心也转过无数念头,或许这是个言和的好机会?她点了点头。   “你就在这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好。”   话未说完,刚才的推车又过来了,那人嘴里还是吆喝着:“劳驾,让一下!”   夏扬哭笑不得,拖着钟菱闪到一边。   大概这汉子想趁人少多搬些东西也好少跑几趟,这一车货物越过了他的头顶,绳子绑得又不紧,摇摇晃晃的,夏扬刚要提醒他几句,板车被台阶绊到,磕磕碰碰弹跳几下,一车的箱子全部倾斜而下,正对着他们这边倒下。   “小心!”钟菱和夏扬反应奇快,不约而同想去拉对方,重心不对,反而撞在一起,只听得稀里哗啦的响声,当先一块门板堪堪砸在钟菱头上,其余一些橱柜笼头把手之类的则压住了夏扬。   钟菱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腿发软,跌坐在地。   夏扬手和脚都伤得不轻,脑子还算清醒,忙道:“钟菱,你没事吧。”   钟菱摇摇头,脑袋却更加昏沉。   夏扬想叫那名肇事者赶紧找人帮忙或者拦车送他们去医院,那人却吓得撒腿就跑。   “喂,你别跑,”夏扬咳嗽几声,胸口被硬物撞击后,闷得发慌。   那人越叫他跑得越快,很快没了踪影。   夏扬努力支撑着站起,先去扶钟菱。   钟菱看着他满身的狼狈,咧嘴想笑,脸上刮到的伤口被牵动,疼得她龇牙咧嘴。   皮外伤还不打紧,夏扬怕她头受到重击引发脑震荡,急忙道:“我们马上去医院!”   “我……恐怕走不了。”钟菱在跌倒的同时把脚也扭伤了,此时头昏脑涨、脚上脸上身上均感到不用程度刺痛,大概就只有手还能灵活动弹。   夏扬二话不说,半蹲下身体:“上来。”   “呃,做什么?”   “这么明显你还看不出来?”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瘦不拉叽的行不行啊?”钟菱身段玲珑,却也担心会把他累到。   夏扬目光很是哀怨:“小看我,试试就知道了。”他把钟菱驮到背上,往上挪了挪,“你别乱动。”   “我哪有乱动?”   “你再乱动,摔下来我不负责。”   夏扬背着钟菱迈出第一步时就感觉到有利器没入左脚脚掌,他忍着剧痛,若无其事地一步一步向前,怕她担心还安慰道:“很快就到了。”   钟菱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衣领下,一丝男子气息若有似无地飘入鼻端,脸上升起的热度一路红到了耳根。   思绪长时间处于游离状态,好不容易回过神,钟菱摸着滚烫的脸蛋问:“夏扬,我会不会毁容?”   “不会。”夏扬语声轻柔。   “要是毁容了怎么办?”钟菱坚持问。   夏扬侧头看她,淡淡一笑:“如果没人要你,我就娶你。”   钟菱的无理取闹得到了阶段性的胜利,心满意足地伏在夏扬背上,心像被抹上了一层蜜,连疼痛都减少了几分。   一直到夏扬把钟菱送进医院急诊室,才顾得上察看自己的伤势。七八寸长的钉子从脚心钉入在脚背露出寸许,鞋上袜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值班医生惊叫一声:“你这样要得破伤风的,快跟我进去处理伤口!”   夏扬瞥一眼钟菱的方向,医生瞪他一眼,“先顾好你自己。”   包扎伤口,缝针,打破伤风预防针,简单检查后已是凌晨两点,夏扬大多是外伤,只需回去好好休息就可以,而钟菱做了颅脑CT扫描后还需留院观察一夜。   沈皓被夏扬一通电话从被窝里挖起来,任劳任怨地送走路不便的夏扬回家,还毫无怨言地留下姚千千照顾钟菱。   他在钟菱面前没说什么,路上忍不住皱起眉头:“你早可以打电话给我了,就知道逞能,英雄救美的感觉怎么样?”   夏扬轻描淡写地瞟了他一眼:“感觉好极了。”关心则乱,当时的情况他只挂念钟菱,哪还想得到其他。   要不是看在他受伤的分上,沈皓恨不能把他丢下车。   钟菱第二天出院时除了被砸伤的脑袋还隐隐作痛外,其他已无大碍。   姚千千服务周到地接她回家,还帮她烧好开水,把每顿要吃的药片装在小盒子里。   “麻烦你了。”钟菱笑着说,看姚千千平日活蹦乱跳童心未泯的模样,照顾起人来还蛮似模似样的。   “别客气,”姚千千嘿嘿一笑,摇头晃脑道,“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   钟菱扑哧笑出声。   “我只请了半天假,下午得去公司,你一个人在家没事吧。”   钟菱笑:“你就安心上班去吧。”   “嗯,看起来你疑似脑震荡还住院观察了一夜比较严重,排除了也就没事了,其实还是夏扬比较惨,”姚千千啧啧道,“你是没看见,他的脚包得跟木乃伊似的。”   钟菱脸色变了变,她只道他身上软组织挫伤,没想到还伤了脚,那他昨天背着她走了好几里路,岂不是伤上加伤:“怎么一回事?”   “听沈皓说夏扬脚上被好长一根钉子钉了,鲜血直流,可吓人呢。”姚千千只顾自己说话,没注意到钟菱已是脸色煞白,眼睛略微酸涩。   “喂,你怎么了?”姚千千推了推她。   钟菱连忙收起了纷乱的思绪,挤出一丝笑容:“快一点了,再不走你就要迟到了。”   姚千千“呀”了声,匆忙离开。   钟菱关上门,立刻给夏扬打电话,响了两下后,传来他低哑的声音。   “你的脚还好吧?”钟菱问。   “不太好。”语音低不可闻。   钟菱心一沉:“那你人还好吧?”   夏扬声音闷闷的,“也不太好。”   “砰,”好像是玻璃杯打破的尖利声,钟菱被他吓得魂飞魄散,忙说,“你坐着别动,哪里也别去,我马上过来。”   夏扬嘴角凝聚起无害的笑容,对自己又一次将钟菱成功骗来得意万分。   钟菱心急火燎地赶到夏扬家,按响门铃后,他一瘸一拐地来开门。   果真如姚千千所言,他全身都有伤,尤其是左脚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只能用单脚支撑。   “你小心一点。”钟菱忧心道。   夏扬幽深视线与她对视,扬了扬眉:“你也太狠心了,我都这样了,你也不扶我一把。”   钟菱忙挽住他的胳膊:“你靠着我,我扶你过去坐。”   夏扬听话地把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感觉好的不得了。   没走几步,钟菱就气喘如牛,这人是故意的吧,正常人哪有那么重,分明是头狗熊。又不敢推开他,万一被自己推倒在地,伤势加重,倒霉的还是自己。   “你哪里不好?”坐定后钟菱问,他看起来精神比她还棒,哪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   夏扬可怜巴巴地说:“哪儿都不好。”   钟菱表示怀疑:“你不是装病吧。”   夏扬颇为享受地枕在她的肩头,抓起她的手放在脸上:“这儿是伤,”又移到手臂处,“这儿也是伤,还有这里,那里……”   钟菱脸孔莫名一烫,手指比他皮肤的温度更甚,想抽回手,无奈夏扬紧握不放:“我都病得快死了,你还说我装。”   “你胡说什么呢。”钟菱心骤然一紧,另一只手去捂他的嘴。   夏扬眼神微闪了闪,邪气地笑笑,就势在她手心吻了下。   明明是亲在手上,钟菱却脸红耳烫的。   夏扬嘴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反手一搂,温热的唇抵上来。   “你干吗?”钟菱杀风景地问。   夏扬毫不犹豫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惩罚她倔犟至极的性格和毫不妥协的态度,以至于两人浪费的那几十个日日夜夜。   钟菱怒道:“你属狗的吗?”   夏扬没有回答,又极温柔地再次吻住她的唇瓣,柔软甜美的不可思议,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辗转流连,忽轻忽重,钟菱呼吸逐渐急促,仍阻止住夏扬企图攻城略地的唇舌,低喘:“你就不怕伤口崩裂。”   夏扬慵懒道:“我还不是为了你才受伤的,你要怎么报答我。”   “你想我怎么报答?”钟菱不知已落入了他的圈套。   夏扬狡黠一笑,缓缓吐出几个字:“你不知道受人恩惠要以身相许的嘛。”   “呸,”钟菱嗔怒,“色狼。”   “谢天谢地,我终于摆脱了流氓的称号。”夏扬微微眯眼,“色乃人之本性,狼是最坚贞的动物,我喜欢这个昵称。”   钟菱啼笑皆非:“你皮厚的程度天下无人能及。”   “过奖。”夏扬答得理直气壮。   钟菱刚一动弹,又被他拽进怀里,飞快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用刚长出的胡楂蹭她的下巴,钟菱被蹭得**难耐,气息不稳地求饶:“别闹了。”   夏扬温和深邃的眼神牢牢锁住她,钟菱已被他洒下的情网牢牢罩住,一点儿也不想挣脱。   他的唇一路下滑,滑到了她的脖颈,咬住她的耳垂,烙在她的锁骨上,吻在加深,热烈纠缠中,钟菱的手毫无意识地攀上他的肩头,轻道:“你的伤不要紧吗?”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有多么的想念他。   “你乖乖的就没事。”夏扬的声音充满极端的诱惑力,身上好闻的气味没入鼻尖,在他肆无忌惮的刻意挑逗下,钟菱终于溃不成军。   “大白天的你就……”   “有些事情不一定要在晚上做,白天也是可以的。”   “夏扬你浑蛋,你不是有过一堆女朋友嘛,你弄疼我了!”   “哎,你别掐我。”   钟菱醒来时,室内静悄悄的。   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狭窄的沙发上挤着两个人,都没有穿衣服,保持着紧密贴合的状态,钟菱费了好大劲,才把那声尖叫给咽回去。   很快,记忆的片段全部回到脑中。   她不是来探望夏扬的嘛,怎么就……   装死是不可能的,还是先起床再说。   她小心翼翼地把夏扬还揽在她腰间的手挪开,轻呼口气,用最轻的动作穿好衣服。   现在怎么办,是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是趁夏扬没醒赶紧溜走。   钟菱郁闷地揪着头发,焦虑的腿肚子都在发抖。   忽地听到轻笑声,一回头,某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睁开眼,正兴致勃勃地欣赏自己纠结的表情。   “呵呵。”钟菱干笑一声。   夏扬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你喜欢和头发过不去吗?”   “呵呵。”钟菱只会这一句了。   夏扬眼底浮起了一丝了然,长臂一伸,身体一动,就要起来。   “你别动。”钟菱紧张地说道,捞起散了一地的衣物丢给他。   夏扬慢条斯理地穿戴整齐,轻撇唇角:“你的反应我能当做是害羞吗?”   钟菱脸更红了,她犹豫道:“那个,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不会要你负责的,我……”   夏扬打断她,口气有点奇怪:“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一夜情?不,其实只有半日而已。”   钟菱脸涨得通红,点头如捣蒜:“你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怎么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夏扬哀怨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钟菱瞠目结舌,怎么和她设想的不太一样,这种事一般不都是男人急于逃避责任的嘛。   “亲爱的,你嘴张那么大,是在暗示我吻你吗?”夏扬俊逸非凡的脸笑得奸诈极了。他凑上来,钟菱“哇”的大叫一声逃开。   夏扬一脸受伤的表情。   钟菱急急忙忙道:“不是的。”   夏扬眼中划过一道亮光:“难道是明示,怪我不解风情,还请夫人恕罪。”且有模有样的作了个揖,配着这身衣服和脸上的伤着实滑稽。   钟菱哭笑不得,此人总有办法逼得她说不出话来。   “你要敢对我始乱终弃,我就只能找钟伯父替我做主了。”夏扬凄凄哀哀的神情活像受尽委屈的小媳妇。他一步步逼近,露出阴谋得逞的可恶笑意。   这事如果被父亲知道,钟菱大概只有羞愤致死一条路了。   夏扬在家养了几天的伤就坐不住了,他本就是好动的性格,这些日子哪都不能去,真把他给憋坏了。   他强烈要求回公司上班,钟菱执意不准,一来他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二来在公司朝夕相对她总会时不时想起那天发生的事,窘迫难言。   她当然不会明言,只说夏扬现在的形象太差,会把人吓到。   夏扬明着什么都答应,但钟菱前脚刚走,他立马跟着出了门,叫了出租车,趾高气扬地进了公司。   同事们陆续跟他打招呼。   “夏扬,好些天不见你了。”前台LOLO说。   他从容应道:“是啊,是啊。”   “精神还不错。”斯敏拍了拍他的肩。   他笑:“好说,好说。”   “你的伤没事了吧。”方然好心问道。   他心情很不错:“没事,没事。”   “莫不是伤到了脑子?”戚婷婷白了他一眼。   他咧嘴:“哪里,哪里。”   “那你伤成这样还那么高兴?”   他几乎大笑起来:“值得,值得。”   旁人一头雾水,只有钟菱明白他在得瑟什么。恼羞成怒地将他叫进办公室,把一众好奇的目光挡在门外,板着脸说:“你很得意是吧?”   “不敢,不敢。”   “我看你嘴都笑歪了,是不是还想公告天下啊?” 钟菱狠狠瞪着他。   “嘿嘿,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话未完,空中有一堆不明飞行物砸向他。   钟菱鼻子里哼出冷笑,拿了把水果刀作势在桌上砍了几下:“如果有一个人知道这事,我就砍你一根手指,两个人知道,就砍两根,三个……”   夏扬愁眉苦脸道:“你什么时候成酷吏了。”   “我前几天刚看了满清十大酷刑,不介意让你都试一遍。”钟菱扬了扬高傲的下巴,嘴角勾着笑。   夏扬感叹道:“家有悍妻,不得不低头。”   钟菱简短精悍的用一个“呸”字回过去。   夏扬笑得十分小人得志。   “我不让你来上班的,你竟敢私自违抗圣旨。”钟菱气闷道。   “我想你了。”夏扬理直气壮地回答。   一句话成功地让钟菱闭了嘴。   夏扬没形象地躺倒在沙发上,钟菱踢他一脚,不解气地哼道:“上班时间,你这什么样子。”   “我站累了。”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哑口无言,“而且钟菱同学,你刚刚踢在了我的伤口上,导致雪上加霜,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这冤家是老天专门派来收拾自己的嘛,对着他为何一点办法都没有,钟菱无奈地想。   夏扬伸臂把她抱在怀里,钟菱挣扎了一下,他说:“嘘,别让外面的人听见了。”   “你说,他们现在如何猜测我们的关系?”钟菱垂眼一笑,索性在夏扬怀里找个舒适的位置躺好。   “随便他们怎么想,离婚的还有复婚的呢,我们这充其量算破镜重圆。”夏扬把玩着她的秀发。   钟菱一掌拍掉他的手:“别弄乱我的头发,别人还以为我们在做什么呢。”   “我们能做什么?”夏扬似笑非笑,神情暧昧。   钟菱突然就想起那天夏扬对她做的事,脸上不受控制的一红:“你不准再说话。”   “嗯,我不说话。”然后他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等到钟菱推开他时,早已满脸通红:“这是在办公室,你简直有伤风化!”   “难道你不喜欢吗?”夏扬的呼吸拂动她鬓边的发丝,目光幽沉。   “你不准再说话。”说完钟菱才意识到不对,高大的阴影覆盖上来,嘴唇又被堵住了。   半晌他满足地咂咂嘴:“以后你再不准我说话,言下之意我懂得。”   钟菱再次羞愤交加。   “你……”这人是她命中的克星,钟菱悲愤欲绝。   “嘘。”夏扬比了比口型。   冷不防拉开了门,趴在门上鬼鬼祟祟听墙角的人倒了一地。   其中以戚婷婷为首,还有斯敏、方然及戴晓岚。   钟菱拿其他三人没辙,对戴晓岚可不用客气。   她阴森森地道:“昨天交代你做的文件呢,限你今天下班前搞定交给我。”   “啊!”戴晓岚飞也似的扑回电脑前,打字速度飞快。   其余三人嘿嘿傻笑着闪人。    第十四章   钟菱和夏扬又在一起的事,并没有引起旁人的特别关注。没有人对他们再在一起表示诧异,就好像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问起好友们的感受,得到如下回答。   戚婷婷嗤笑一声:“夏扬这么在乎你,瞎子都看出来了。”   方然点头:“你俩谁都离不开谁。”   斯敏最近迷上了总结性发言:“你和夏扬就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钟菱撇撇嘴,好吧,虽然答案有点不着调,不过这最后的说法她喜欢。   某日,钟菱的购物瘾犯了,刚巧她的迪奥唇膏又不知丢在了哪里,想起斯敏上次在淘宝买的要比专卖店便宜大约三分之一的价格,不免心动,她找斯敏要来卖家的联系方式,兴冲冲地与之交易。   钟菱在淘宝旺旺上问:“请问730还有吗?”她还是比较中意这款色泽。   卖家:“有的,五支起卖。”   之前没听斯敏说要买这么多啊,她郁闷地想,大概是卖家的促销手段吧,再一想,送给闺蜜做礼物也不错。于是就同意了:“五支就五支吧。”商场里卖320元,淘宝才222.22,实在是很划算。   卖家:“上海的买家可以当面交易,你顺便能验下货。”   “在哪里交易?”   卖家:“地铁沿线或者徐家汇太平洋。”   巧了,钟菱正好约了芷君晚上在徐家汇吃饭逛街,一口答应。   卖家:“那今晚六点半在太平洋门口见,133××××××××,这个号码留给你。”   钟菱忙记录到手机里,喜滋滋地下了线。   和芷君在港汇门口碰了面,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两人从地铁通道直接走到太平洋,芷君东张西望,好奇地问:“不知道送货的是个美女还是帅哥?”   “应该是女孩吧,男人卖化妆品有些古怪。”   芷君不以为然:“那也未必,你看服装设计师,发型师,化妆师领域,也有很多优秀的男士。”   “说不过你,敬请期待吧。”钟菱摸出手机开始拨电话,刚接通就看到夏扬急匆匆往这里走来。   打了个照面,钟菱奇道:“你怎么来了,说好我和芷君吃饭,你不是也有事要做?”   夏扬没说话,而是也摸出一部手机,看了一眼,问:“是你打我电话?”   “我没打啊。”钟菱有点糊涂。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夏扬惊异道。   钟菱发现他拿的是一款女士手机,眉毛倒竖。   夏扬百思不得其解,调出预存的号码对照后,诧异道:“是你买的730?”   钟菱这才明白过来:“你是送货的?”   夏扬神情诡异,盯着钟菱猛瞧几眼。   钟菱被他看得发毛:“你看什么呢。”   “不好意思,借用十分钟。”这话是对着芷君说的,夏扬把钟菱扯到一边,压低了嗓音问:“你买730干吗?”   “当然是买来用,难道还能吃吗?”钟菱忍俊不禁,这人的问题真奇怪。   夏扬又用那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她,视线在她腹部上停留许久。   钟菱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喂,你吃错药了?”   夏扬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二十块。”   “啊。”钟菱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   “二十。”   “不是一千一吗?”钟菱傻了眼,就算店家把零头去掉,也不会相差这么多啊。   夏扬挠头,再挠头,不是她疯了就是他疯了:“别管多少钱了,你赶紧回家验验,要是真有了我们得马上准备婚礼,晚了就来不及了。”   “神经病,你在说什么啊。”钟菱捏了捏信封,手感不对。打开一看,是五支包装得极好的验孕棒。“你,你给我这个干吗?”钟菱惊悚了。   “是你要的730。”夏扬有点窝火,这么大的事她还想瞒着他怎的。   “我要的是730,什么时候买过验孕棒了。”声音有点大,旁边有几人偷偷张望了下。   夏扬挑了挑眉:“这个就是730。”   轰的一声,钟菱有被雷电劈中的错觉。欲哭无泪:“我,我要的是迪奥730号口红。”   费了一番唇舌,两人才弄明白始末。   这家淘宝店不仅出售化妆品还兼卖测孕设备,钟菱只说730,店家便以为是指货号为730的验孕棒,由此搞出的乌龙。   店家其实就是夏扬的表妹林佳媛,经常在她忙得不可开交时帮忙送货,没想到这回撞见的是钟菱,还误以为她怀孕在身却有心瞒着自己。   “这么说是一场误会?”夏扬觉得挺遗憾的,如果钟菱真的怀有身孕就可以早些把她娶进门。   “当然是误会,你的思想真不纯洁。”钟菱故作镇定道。   夏扬摸了摸鼻子,咳嗽数声掩饰尴尬:“那你们去玩吧,你要的口红我明天带给你。”   “拜。”钟菱说。   郭芷君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带着意味不明地笑,调侃意味极浓:“你赶紧回家验验,晚了就来不及了。”   钟菱反应过来:“死妮子,你偷听我们讲话。”   “你们说的那么大声,隔开三条马路都能听到了。”芷君笑嘻嘻地躲开钟菱的魔爪,继续扮鬼脸,“记得回家验验,哈哈哈。”   钟菱面红耳赤,眼睛不敢和她对视。   后来当钟菱和夏扬结婚以后,在家中抽屉里无意间发现了一包看起来很眼熟的东西,打开一看,正是那五支验孕棒,钟菱拿去质问夏扬:“这些东西你还留着干吗?”   夏扬轻描淡写地说:“以后总归用得着的,别浪费了。”   钟菱不禁大囧,竟然语塞。   而夏扬神情淡定的就像刚才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一般。   唐铮的辞呈是直接递交给向晖的,钟菱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公司,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收到一封他的电邮,上面仅写了一句话:祝你和夏扬白头偕老。   从前的事在脑海中一掠而过,钟菱微微一笑,关掉了邮箱。   大年三十晚上,夏扬终于以毛脚女婿的身份踏入钟家大宅。   钟父本就对他赞不绝口,也有过把他介绍给女儿的打算,如今他们果真如他所愿地走到一起,他一整晚都乐得合不拢嘴。自己的女儿他清楚,性子倔犟,脾气又差,幸好有夏扬这个知根知底的人来包容她,他放心得很。   钟凯也带了女朋友林佳媛回来吃饭,钟家大宅八年来头一次人聚得这么齐。   小钟蕾兴奋地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一会扑进夏扬地怀里,一会缠着钟菱给她讲故事,钟菱哪会讲这些,最后还是佳媛把她抱在腿上,温柔地哄她,讲一些书上没有的童话。   夏扬饶有兴趣地看着,用胳膊碰了碰钟菱:“喂,学着点。”   钟菱白了他一眼,却也不得不承认蕾蕾更乐意同佳媛亲近。   蒋炎命人把菜都端上桌后,淡淡道:“开饭了。”   钟菱和钟凯刻意坐到离她稍远的距离,她倒也识趣把座位安排在钟德福和蕾蕾中间。   钟父视线在客厅转了一圈,问:“怎么没看到维明?”   蒋炎说:“大概在房里。”   “去叫他出来一起吃饭。”   蒋炎“哦”了一声,站起身往里走。   过了好一会,刘维明才现身。他抱歉道:“董事长,这样不太好,我还是在房里吃吧。”   “有什么关系,”钟德福随手一指,“就坐那吧,你和菱菱从小一块长大的,我们从没拿你当外人看待。”   钟菱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身边的夏扬已握住她的手。这人就是太敏锐了,什么事都瞒不过他。转头施施然一笑,反手盖住夏扬的手背。后者回他招牌式的灿烂微笑,不露声色地抚过她的掌心。   刘维明还傻站着,钟菱轻声道:“坐吧。”她已经释然了,他还放不下吗?   “是,大小姐。”他恭恭敬敬道。   他还是这个脾气,将尊卑分得那样清楚。这么多年了,执意不肯改。钟菱颦眉,无声叹口气。   “维明,要不要来点酒?”钟德福问,“反正今天也不用开车。”   “谢谢董事长。”刘维明一反常态,干脆地接过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他的第一杯酒是敬夏扬的:“恭喜你们。”   夏扬举了举杯:“谢谢。”   “我干掉,你随意。”说完,刘维明在夏扬的杯上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如此一来,夏扬自然不好真的随意,也只能饮掉了杯中的酒。   蒋炎在一边煽风点火:“看不出维明和小夏都是好酒量。”   钟菱扯了扯夏扬的衣服:“你少喝点。”   夏扬还没说话,蒋炎插嘴道:“哟,心疼了。”   不用钟菱开口,钟凯自会为她出头:“你闭嘴。”   蒋炎头一低,眼一眨,立时逼出几滴泪。   钟凯最烦她这样,父亲吃她这套,自己可不会:“你演技这么好,怎么不去做演员。”   “老爷子。”蒋炎哭得更凶了,柔柔弱弱,我见犹怜。   钟德福皱了皱眉:“大过年的,你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蒋炎这才止住眼泪,眼中仍有泪花。   钟凯嘀咕:“收放自如,好本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其他人听见。   蒋炎变了脸色,把碗筷往前一推,拖起小钟蕾:“这里容不下我们娘俩,我们走。”   钟菱不会挽留她,钟凯更不会,姐弟俩坐着不动,夏扬和林佳媛又怎会开腔,刘维明只顾喝酒,蒋炎见没人理她,抱起蕾蕾冲上楼。   “好端端的一顿饭局被搅和了。”钟凯拿两根筷子敲打碗碟,无辜地缩了缩脖子。   钟菱微微冷笑,她敢打赌蒋炎绝对不会走,她忍了这么多年选择在此时离开,只会一无所有。   钟德福沉不住气了,他尴尬道:“我去看看。”   他离开后,钟菱也扔下了筷子。   夏扬轻抚她的头发,悄声安慰。   “我出去走走。”钟菱烦躁道,“你不要跟来,让我静一静。”   “你自己小心。”   钟菱在上次钓鱼的湖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她和父亲的矛盾归根结底是因为蒋炎而起,她看蒋炎不顺眼,但钟德福始终是她父亲,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和他僵持下去,蒋炎是横亘在他们父女间的一根刺,总能轻易地扎进她的伤口。   有脚步声在她身旁停下:“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随便,这人工湖不是我家开凿的。”钟菱声音平和。   “大小姐……”   钟菱眸光凝聚成一条线,迫视着他:“我每次听你这么叫我都很烦。”   刘维明苦笑,话锋一转:“大小姐,夏扬是你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这个不用你说,我相信自己的眼光。”钟菱嗓音依然温和平静。   “嗯。”   “你没有别的要说了吗?”钟菱起身,拍掉身上的落叶。   “祝你幸福。”   钟菱表情放松:“维明,你也会幸福的。”   刘维明望着钟菱的背影,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钟菱看到夏扬在小楼门前等她,忙加快了步子,调皮地眨眨眼:“怕我跑了还是怎么,居然在门口监视我。”   夏扬把她冰冷的小手放进大衣口袋里,柔柔地说:“不会,维明已把你托付给我了。”   钟菱身体震了震:“你都知道了?”   夏扬刮了下她的俏鼻:“嗯。”   钟菱低低笑开:“他是我第一个喜欢过的人。”年少时谁没有倾心喜欢过的人,那些情窦初开的日子,她的眼里只看得到他。   刘维明是钟德福管家的儿子,自小是在钟家长大。父母双亡后,更是在钟父的资助下读完大学。他为了报恩,自愿留在钟家任劳任怨。并且迫于身份和自卑,不敢接受钟菱的求爱。在他心中,他永远都配不上钟家的大小姐。   钟菱淡淡诉说着。   夏扬静静地聆听。   “被人拒绝的滋味真不好受。”钟菱浅笑,脸颊上浮起淡淡酡红。   夏扬轻吁了口气:“幸好他那时拒绝了你。”   “嗯,否则就没你什么事了。”钟菱好笑道。   夏扬的唇滑到她的耳际:“我给你个机会向我求爱。”   “你想的美。”钟菱脖颈上的皮肤变成了娇艳欲滴的粉红。   夏扬还待进一步的动作逼她就范,钟凯在屋里喊:“老姐,爸叫你进来。”   钟菱使劲拽了下夏扬的耳朵,他扯开了唇角只是笑。   钟菱走进屋,发现蒋炎坐在客厅沙发上,气色俱佳,唇边还挂着一丝笑意。   钟德福笑了笑:“有件事要和你们说,我一直欠蒋炎一个婚礼,想过几天把事儿办了,不用请很多人,就两家亲戚聚一聚,摆几桌酒宴就行了。”   “我不同意。”钟菱想都没想,一口拒绝。蒋炎和父亲只登记,没办过婚礼没摆过酒席,在传统的中国人眼中她就不是真正的钟家人。她可以容忍蒋炎住进钟家大宅与她共处一屋檐下,但无法忍受她占据钟夫人的头衔,这是她母亲的位置,任何人不可以剥夺。   蒋炎嘴一扁,又要哭闹。   钟德福以眼神制止住她,温言软语道:“菱菱,爸爸希望你能接受。”   钟菱脸上堆起冷漠:“不可能。”   “钟凯你呢?”钟父决定先从儿子那里突破。他的心思毕竟没有钟菱敏感,对蒋炎也不似她那般抗拒。   钟凯看看钟菱又看看父亲,嗫嚅一下:“我听老姐的,她要是没意见,我也不反对。”   狡猾的小子,钟菱睨他一眼,不过也对他站在自己这边略感安慰。   钟德福的脸色越发难看,他一言不发,似乎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   夏扬揽了揽钟菱的肩膀,轻声道:“冷静点,别让伯父难堪。”   钟菱心中一动,有些懊悔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父亲下不了台。唇动了动,终究没发出声音。   蒋炎却在此时发难,冷哼道:“我和你们父亲的事,还轮不到你们小辈做主。”   钟凯眉心微皱,忍住没发作。   钟菱被彻底激怒了:“爸,如果你铁了心要这么做,那我以后再不会踏进这家门半步。”   “你这是威胁我?”钟德福眼里起了怒意,嗓音因愤怒而高扬。他和女儿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有所改善,原本想和颜悦色地商量这件事,没想到钟菱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他也是火暴的脾气,火气一上来便控制不住。   钟菱轻笑:“看来您已经作了选择了。”她转向夏扬,“我们走。”   “老姐,等等我们。”钟凯拉着林佳媛上楼拿东西。   夏扬不无担忧道:“钟菱,别冲动。”   钟菱摇摇头:“我没有冲动。”   “老姐,可以走了。”钟凯速度飞快,已经整理好简单的行李。   夏扬瞪他,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好,”钟菱没再看钟父一眼,“走吧。”率先迈步出门。   钟德福面色铁青,举起的手微微发抖。   夏扬轻叹口气:“钟伯父,我会劝她的,您别急。”   钟德福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点点头。   谁都没有料到钟菱回国后吃的第一顿年夜饭就这样不欢而散。   钟菱还在气头上,自然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夏扬深知她的脾性,也不多说什么,让她冷静下来后自己想清楚。   过了几天,钟菱犹豫着问夏扬:“那天的事,我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分?”   夏扬吻吻她的发梢:“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不过伯父毕竟是你的父亲。”   “夏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钟菱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她固执地认为母亲的死她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多年来她一直处在深深的悔恨中,根本不知道快乐为何物,直到遇见夏扬她才感觉好像重新活过一回。   夏扬虽然了解钟家姐弟和蒋炎不和的事实,却从来不知道钟菱所背负的沉重的心理负担,如今听她道来,更加心疼和怜惜。“钟菱你听我说,”他扳起她的脸,直视她秋水明眸,“伯母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和钟伯父闹到这般田地。”   钟菱垂下眼:“我也明白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挽回母亲的生命,但这么做至少让我心里好过一点。”   虽然她的职位高于夏扬,可在人情世故的处理上要差他好大一截。可这回夏扬面对这件事,竟无从开口。   钟菱的表情淡下来,吐了口气:“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夏扬摸摸她的头顶:“天塌下来有我替你顶着。”   “嗯。”钟菱乖乖嗯依偎进他的怀抱,一会就沉沉睡去。   夏扬无奈笑笑,搂着这道只能看不能吃的冰激凌大餐备受考验。   这一天中午钟菱正在办公室看新客户的资料,钟凯突然打来电话,语带焦虑:“老姐,老爸住院开刀了。”   钟菱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回事?”   “我们在HS医院,你来了就知道了。”钟凯似乎有些着急,很快挂了电话。   钟菱握着话筒,神思恍惚。发了一会呆,她马上跑到夏扬的办公室,带着哭腔道:“夏扬,我爸出事了。”   夏扬点了下头:“佳媛告诉我了。”   钟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攀住他:“我爸得了什么病?”   夏扬神情踌躇,反复斟酌后说:“钟菱,钟伯父七年前动过一次大手术的事,你知道吗?”   “我并不晓得,”七年前钟菱压根就没考虑过要回国,也是母亲刚去世不久她和父亲闹的最僵的时候,“是什么手术?”她带着颤音问。   “癌细胞切除手术。”夏扬看了看她,小心翼翼地说,“胃癌。”   钟菱脚下一阵发软,险些跌坐在地。   夏扬扶住她,钟菱神情悲伤,泪水滚滚而下。   良久她抹去眼泪,目光沉静:“陪我去看爸爸。”   很小的时候钟菱就特别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现在还是。她也恨这个冰冷的地方,总是会带走她的亲人。奶奶,爷爷,还有母亲都是从这个地方永远地离开了她。每每想起这些,她总有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钟德福住在特等病房,单间,待遇及设施条件和五星级宾馆已没啥两样。   钟菱眼中只看到父亲苍白憔悴的脸,让她有种流泪的酸楚。   夏扬扯住她,低沉道:“和伯父好好说话,不要到失去了才后悔。”   “嗯。”钟菱硬生生将眼中的酸涩逼回去,郑重地点了点头。   “爸。”她柔声唤道。   “你来了。”钟父虚弱道。   钟菱表现的很平静:“爸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一点小病你还跑来一趟。”   父亲不愿让她担心,还编谎话骗她。钟菱听罢,心里更不是滋味:“爸你好好养病,我再不会惹你生气了。”   钟德福欣慰地笑了。   钟菱躲在走廊尽头抹眼泪。   隐瞒病情怕是父亲的意思,就是不想让她难过。是她不够懂事,也不够关心父亲,否则这么大的事她怎会丝毫没有察觉。   蒋炎提着保温盒从她身边经过,神色木然,没有看她一眼。   钟菱低低喘口气唤住她:“蒋炎。”   “你叫我?”蒋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有事想问你。”   “哦,你问吧。”   钟菱露出些许为难,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我爸得过胃癌?”   蒋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颔首。   从蒋炎处得到证实,钟菱气息沉了几分,再度住院开刀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伤痛:“你和爸爸的事我不会再反对了,只要他高兴就好。”   蒋炎惊异于钟菱态度的突然转变,久久说不出话。   钟菱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蒋炎我问你一句话,”她顿了顿,“我想听实话。”   “你问吧。”   “你是真心实意地跟着我爸的吗?”钟菱心情百味陈杂。   “真心还是假意还重要吗?”蒋炎不答,反问她。   钟菱咬唇:“当然,对我而言,很重要。”   “就算一开始不是真心,我们也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孩子也给他生了,人也一直在他身边,人非草木,总会有感情的。”蒋炎语气冷淡,眸中仍有柔情闪过。   钟菱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一番话来。罢了,再抓着从前的事不放又有何意义。父亲最艰难的那段日子是蒋炎一手照顾他的起居,病情这些年不曾复发有她不可磨灭的功劳,她作为亲生女儿反倒是一点忙都没帮过。   蒋炎忽而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怪你父亲,其实当年的事,错在我。”   钟菱抬头看她。   “是我趁他酒醉**他的,”蒋炎语调寻常,和平日并没有不同,“你母亲过世后,他本来是不愿娶我的,可那时我有了身孕。”   钟菱错愕道:“孩子呢?”   “大概老天惩罚我做错事,没过多久我就流产了。”   钟菱不知该不该信她。   蒋炎微笑:“钟菱,你可以继续恨我,不过我从不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事。”   放在从前钟菱大概会狠狠扇她一巴掌泄愤,但现在,她只想让一切都过去。面对蒋炎她依旧不会有好脸色,蒋炎也不大会高兴看到她。但至少可以维持表面上的和平相处,那样也够了。   “那你好好照顾我爸。”钟菱垂了垂眸,念及父亲的病情,泪水夺眶而出。   “你有毛病吧,”蒋炎拿眼角斜她,“你爸不过是小肠疝气需要动手术,你怎么哭成这样?”   钟菱:“……”   真相大白之时,夏扬和钟凯这两名始作俑者浑身寒意顿生。   钟德福出院后,钟菱几乎天天陪着他。散步、吃饭、钓鱼……   她要把这些年缺失的亲情通通补回来。   夏扬每次来找钟菱都扑了个空,钟菱恼他误导自己以为父亲病情复发,这才和蒋炎达成共识,虽然也是经此才同父亲得以和好如初,但仍恼恨夏扬挖了个陷阱让她钻。   好不容易夏扬见到了钟父请他帮忙解释两句,钟父笑呵呵地说:“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头子可管不了。”笑话,钟菱还在气头上,谁敢惹她。再者他可不想生点事端,再度造成和女儿之间的矛盾。所以,年轻人,只能对不起你了。你还是自己搞定吧。   气得夏扬敢怒不敢言——简直是过河拆桥。   幸好夏扬还有一个潜伏在钟家内部的间谍可以用。经过和钟凯的一番商榷,他定下了如下计谋。   这一日钟菱正在二楼帮父亲晒被子,忽然看到有人沿着水管一路往上爬。   她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夏扬。   想来是许久见不到她,才出此下策。   有心不理他,又担心他出事。   钟菱抚额道:“喂,你在干吗,快下去,太危险了。”   “钟菱你原谅我了?”   “你想得美。”   “那我只能殉情以表达我对你的忠贞。”夏扬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钟菱头皮发麻:“有话好好说,你先下来。”   夏扬头一歪,笑容痞痞的:“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你说。”   “钟菱,如果我掉下去,能不能葬在你家的祖坟里?”   钟菱:“……”    番外1——结婚记   这一天是钟菱和夏扬的婚礼。   一大早钟菱就被郭芷君从被窝里挖出来,她揉着眼睛说:“这么早。”   “今天可有的你忙,你倒还睡得着。”芷君怒道。   “我昨晚没睡好。”钟菱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迫不及待地想嫁人了吧?”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消遣她的机会,芷君自然不会错过。   钟菱一反常态的没有反驳,苦笑:“做了一夜的梦,你猜我梦到谁了?”   “谁?”芷君睁大眼睛问道。   “唐铮,”钟菱无语至极,“我怎么会梦到他呢。”   “这没什么。”郭芷君淡定道,“俗话说得好:温故而知新。指的就是你这回事。”   钟菱细细品味了一番,大笑。   下午在婆家奉茶后,钟菱将夏扬的母亲拉到角落,悄悄问道:“妈,您找到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婆婆乐呵呵地道,塞了样东西给钟菱。   钟菱来不及细看,先放到伴娘戚婷婷的提包里。   戚婷婷偷偷一瞧,信封里装的竟是夏扬的出生证,一头雾水,钟菱她郑重其事地问夏妈妈要这玩意干吗?   晚上的婚宴极为热闹,显奕集团上海办事处的同事们几乎一个不落地都来了。钟菱一整晚都像在流水线上操作,保持笑容不变,挨个敬烟敬酒。到最后面孔笑到抽筋,烟酒敬到手酸。   她忽而拽了拽身边戚婷婷的衣服:“怎么没看到方然?”光显奕的同事就开了十来桌,安排在同一区域,而为了不使方然尴尬,钟菱把沈皓和姚千千的座位排在离她较远的地方,可她刚才敬了一圈酒,没有看见方然。   戚婷婷诡秘一笑,朝角落那一桌努努嘴:“往那边看。”   钟菱顺着视线望去,方然和宋明志紧挨着坐在一起,相谈甚欢。她惊讶道:“他们两个怎么会坐到一块的?”   戚婷婷耸耸肩:“这你就要问当事人了。”   钟菱笑了笑,或许这又是一个美丽的开始?   忙碌了一天,新人总算被送入洞房。   幸好夏扬一早就威胁那些未婚人士,谁要是闹洞房,以后他就加倍奉还。这招还是有效的,起码他的下属和戚婷婷、斯敏这些损友就不敢造次。芷君知道结婚的辛苦,心疼钟菱,自然不会插一脚。而原本摩拳擦掌准备大闹一场的沈皓,被夏扬暗中买通,竟也放过了他们。剩下的小鱼小虾不成气候,很快也就散了。   夏扬没形象地躺倒在大床上,扯掉领带:“累死我了。”   钟菱似笑非笑地坐在床头:“你给我起来,我有事问你。”   夏扬一骨碌坐起身:“我先说,我有一件事要宣布。”   “好,你先说。”   “我的辞职报告早上已发到你和向总的邮箱,一个月以后我就不再是你的下属了,哈哈,自由了。”夏扬笑眯眯地说。   钟菱不愠不怒:“另谋高就了?”   夏扬心情极佳:“自然,技术总监,职位不低于你。”   钟菱将他认真打量了一番:“你可别后悔。”   “怎会呢。”不管怎么说,在公司还要被老婆压着一头,作为男人总是不爽的。   钟菱微眯眼:“刚才向总还和我说呢,公司规模扩展很快,他想把售后服务部门独立出来,任命你为技术总监,他征询过我的意见以后,就会给总公司打报告。”   “啊!”夏扬傻了眼。   钟菱垂眸:“如此看来,没这个必要了,我现在就给向总打电话,请他取消原定计划。”   “啊!”夏扬赶紧阻止,“别啊,还有商量的余地不?”   “辞职报告你都发送了,还商量什么?”钟菱故意不看他,心里闷笑不已。   “我……我现在收回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你不是还没看过邮件吗?”   “向总晚上回去一定会察看邮件的。”   夏扬又倒在床上,不是一般的郁闷。   钟菱摸着下巴偷笑,这就是他瞒着她干坏事的下场。   过了半晌,夏扬回过神,这是钟菱在耍她呢。   他倾身覆住她的两片红唇,钟菱左闪右躲,还是被他得逞了几回,激烈的唇齿纠缠之间,钟菱已是衣衫半褪,她费了好大劲才阻止住夏扬进一步的动作:“等下,我有事要问你。”   “嗯?”夏扬问,头仍深埋在她脖颈中。   钟菱把一张薄薄的纸拍在他掌心:“你自己看。”   “呃。”夏扬一看之下,心中开始盘算对策。   “哼。”钟菱冷眼看他,“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当初两人去婚姻登记处领证时,钟菱发现夏扬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比她要晚一年。她开玩笑似的说她要悔婚。夏扬笑嘻嘻地告诉她,其实是当年报户口的时候填晚了一年,就这么一直错到现在。   钟菱将信将疑,编了个理由让婆婆找出夏扬的出生证明给她。   于是夏扬的谎话穿帮了。他讪讪道:“这个,那个,嘿嘿。”   “敢撒谎骗我,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钟菱大发娇嗔,“今天不准你睡家里,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夏扬朋友遍天下,本来是不愁找不到落脚处的,但新婚之夜被老婆赶出门这么丢脸的事哪能让人知道。   可怜的新郎只能在车库凑合了一夜。    番外2——起名记   自打钟菱怀孕后,夏扬就开始折腾给孩子起名字的事。   他不仅翻遍了新华字典,据说还请了某才华横溢的大师帮忙一起想。   这名大师其实便是住在对门的沈皓。   在琢磨了很久后,沈皓给夏扬支了个招,生下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可以叫做夏小杨,他给自家孩子起名也是这么干的,就叫沈小浩。   话没说完,就被钟菱和夏扬合力轰了出去。   言而总之,由此可见,综上所述,姚千千也已身怀六甲。   预产期和钟菱相差没几天。   但直到两大胖小子生下已有多日,孩子的名字还是没有定下来。   护士小姐天天来问:“名字怎么还没起好?孩子的出生证明开不出来。”   沈皓终日愁眉苦脸的:“这起名字比生孩子还头疼。”   遭到两位女士一致唾弃:“你来生生看。”   他只能温言软语地赔罪。   夏扬鄙视道:“你不是准备给你儿子起名叫沈小浩嘛,多省力啊。”   “他敢!”姚千千叉腰怒道。   沈皓憋闷地跑墙角画圈圈去了。   人都说产妇生下孩子以后,极容易得忧郁症,但姚千千和钟菱没事,沈皓和夏扬抑郁了。   “为了起名字,我头发都白了。”沈皓哀怨道。   “我头发都快掉光了。”夏扬抱怨道。   沈皓忽然灵光乍现,屁颠屁颠地跑去找姚千千:“老婆,给我家宝贝起名叫沈英雄吧,多么恢弘大气的名字。”   姚千千宁死不从:“你要给我儿子起这么个名字,我立马把他带回娘家去,你以后别想看到他了。”   沈皓给好友叶紫打电话,投诉道:“这名字起得多好啊,我老婆死活不答应,这人真不识大体。”   叶紫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后说:“我要是你老婆我也不识大体。”   沈皓郁闷极了。   刚巧被夏扬听到,此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笑柄。   某一天沈皓拜访客户,在某小区门口看到一家名为天成的酸菜馆,顿时惊为天人,福至心灵,回去后和姚千千说:“老婆,我想好了,我们的儿子就叫做沈天成,你觉得怎么样?”   姚千千自然不知天成这名字的由来,寻思了半天,说:“佳偶天成,不错,老公,你行啊。”   沈皓得意扬扬地笑了,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他糊弄道:“我有才不?这可是有典故的,陆游的诗,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们的儿子将来必定也是一代大文豪,哈哈哈。”   千千满眼星星,崇拜地看着他。   沈皓的虚荣心膨胀到了极点。   沈皓搞定了儿子的名字,夏扬这边更着急了。   他每天都被钟菱埋怨,发誓要想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字来震慑全场。   他想啊想,想啊想,整天茶不思饭不想地想,终于有一天他信心十足地对钟菱说:“儿子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夏天渃吧。”   “表面上看来没问题,不过你也不像想的出这么高深名字的人。”钟菱持怀疑态度。   夏扬嘿嘿一笑:“昨晚电视不是放《人间正道是沧桑》嘛,我突然就想到了上句。”   “上句是什么?”   “天若有情天亦老。”夏扬接着说,“斯敏不是懂一些命理嘛,她说我们家儿子命中缺水,所以要起个有水或者带水字的名字,我就给若字加了个三点水。”   钟菱若有所思。   “怎么样,怎么样?”夏扬急于得到老婆大人的肯定。   “还不错。”钟菱终于点头。   于是夏小弟的名字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夏扬阴险地笑了。   钟菱不知道渃这个字其实是个多音字,还有一个读音是RE,夏小弟的名字连起来就是——夏天热。   可怜的孩子,刚生下没多久就被他腹黑的老爹摆了一道。   [end]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或书本网(www.bookben.cn) .com)